昭阳殿玉露堂内,皇帝靠坐在床头,子衿靠在皇帝怀里:“臣妾才发现陛下因为连日操劳国事都瘦了,陛下要爱惜自己的身子才是。”
皇帝伸展了一下身子说道:“都是被这些事闹得,整日里都有人在朕耳边聒噪,朕能不烦吗。朕一心烦就吃不下东西,还好有你送来的糕点。”
子衿的手轻轻地放在皇帝胸口:“陛下就是再烦躁,也得要吃东西,不然身体会垮的。”
皇帝的手握住子衿的手:“不止是国事,还有家事,朕的表哥巴尔图向朕求娶婉宁,你说这...”
子衿小心翼翼地探问:“那陛下是什么意思呢?”
皇帝无比嫌弃地说道:“巴尔图比朕还大,又是一个只知杀戮的莽夫,如何配得上婉宁啊?”
子衿从皇帝怀中坐起,看着皇帝一脸无辜地说:“其实今天,公主来找过臣妾了,也说了巴尔图的事,臣妾也想过,陛下如此爱护公主,必会为公主觅得佳婿,何苦要去做别人的续弦妻子?以公主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臣妾真的怕公主....”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警醒,他点点头:“你说的对!”
子衿淡淡一笑:“臣妾觉得万事以和为贵,公主的亲事如此,陛下的国事亦是如此。”
皇帝看着子衿问道:“怎么说?”
子衿缓缓开口:“柔南既然已经换了新王,陛下大可以化干戈为玉帛,可以去派人前去和谈,若是谈成了,大铉与柔南交好,边境百姓可以交易互市,安定生存;若是谈不成,咱们探探他们的底细也好啊。”
子衿说完见皇帝没有反应,立刻跪在皇帝面前:“臣妾不该议政,请陛下恕罪。”
皇帝柔声拉过子衿,又将她揽回臂弯:“快起来。朕怎么会怪你!朕刚刚是在想你说的这番话,朕之前真的是短视了,被大臣们一股脑儿的声音,扰得失去了判断。这话说回来,柔南与大铉交恶数十年,也只不过是太后与老汗王过去的恩怨,说到底不过是契罗和柔南的恩怨,大铉与柔南本也没有什么过节。”
子衿依偎在皇帝怀中细细地听着。
皇帝继续说道:“爱妃这么一说,朕顿觉豁然开朗啊,陈治最近和伽罗王关系十分亲近,想必你也是有所耳闻吧。”
“是。”子衿道。
“可朕不想他们走这么近,伽罗王的野心昭然若揭,朕知道他要干什么,朕之所以不动他,一是太后,二就是他毕竟是朕的舅舅,嫣儿的外祖父,朕不想让场面太难看。”皇帝思忖着说道。
“是!”子衿明白皇帝的处境。
“军情刚刚传来的时候,朕那时是真的着急,可是听了这么多人的话,渐渐地局势也就清晰了,朕也明了了,只是,眼下这么快,朕去哪寻找一个文韬武略的帅才啊!之前有....”皇帝不再说下去。
子衿也微微出神,是啊!之前还有睿王,可现在呢!
子衿突然一个闪念:“臣妾,想向您举荐一个人,臣妾的哥哥。”
“他,他行吗?”皇帝有些迟疑。
子衿看着皇帝坚定地说:“以哥哥的能力,看守皇宫真的是大才小用了,臣妾相信,哥哥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皇帝没有立即答应下来,他看着子衿说:“徐国昌是不错,徐世珩嘛!朕明儿要见见他。”
深夜,子衿躺在皇帝身边,又和皇帝将婉宁同子衿说的话,一五一十的和皇帝说了。
皇帝直呼婉宁任性。
子衿趴在床上看着皇帝:“陛下就应了婉宁吧,让她出去散散心也好,臣妾会让哥哥好好照顾她的。”
皇帝捏了捏子衿的脸,轻拍她的肩膀:“婉宁这个救兵搬的真是厉害啊。”
“那陛下这就是答应啦!”子衿喜出望外的说。
皇帝不情愿地点点头:“朕若是不答应,你和婉宁会绕了朕嘛!”
子衿钻进皇帝怀里,幸福地笑了。
早起皇帝便要去上朝,王胜看着时辰,走进了寝殿。
寝殿的纱帐都放了下来,王胜只好隔着几层纱帐,垂头提醒道:“陛下,早膳已经送来了。”
子衿听见王胜的声音,这才害羞地起身套好睡衣,唤来芸香。
不多时,芸香就带着一众伺候子衿和皇帝起身的宫娥们在殿外等候了。
芸香将纱帐一层层撩开后将其绑好,她在最后一个纱帐前停下,垂手立在外面,柔声唤道:“才人。”
里面的子衿道:“进来吧。”
芸香这才带着八个宫娥鱼贯而入,皇帝也已经起床了,穿着睡衣坐在床边,芸香并两个人伺候着子衿梳洗,其余的人都在伺候皇帝梳洗。待皇帝和子衿两个人梳洗好,宫娥又将床铺整理妥当,将床帏系好,芸香撩开最后一层纱帐绑好。
芸香朝着外面又拍了两下手,这时才有捧着外裳的宫娥和内侍们才走进来,伺候着皇帝和子衿更衣、装扮。
两个人穿戴完毕,这才坐在膳桌前,一起用早膳。
子衿等皇帝出去上朝后,就准备同芸香回未央宫,子衿刚从昭阳殿出来,走上长街,看见王胜的徒弟启禄,朝昭阳殿方向跑来,边跑还边喊:“找到了,睿亲王找到了。”
子衿的脑子“轰”得一声,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子衿看着启禄朝着她这里跑过来,嘴一张一合,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她的心口像压着什么似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眼看着马上就要坐在地上了,芸香一把扶住她。
芸香扶着子衿的腰,子衿无力地靠在芸香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子衿缓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那一刻,子衿哭了出来,她觉得是自己内心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落了地。
“他还活着,他要回来了。”子衿抓住芸香的手,一边又一边的重复着。
心里亦喜亦悲,久久不能平静。
子衿回到宁逸堂,什么也不说,只是静静地坐着,冬香走到子衿身边上了一杯茶,就匆匆退下了,众人都看她心情不佳,不敢和平日一样说笑,很快睿亲王回宫的消息,已经在宫中传开了。
晚膳后,终于有消息从昭阳殿传出来了,皇帝选了徐世珩出征柔南。
子衿初听到消息时,还是有些担心的,遂叫来田喜:“你帮我去看看,府上可需要什么?然后回来咱们好好为哥哥准备。”
田喜笑嘻嘻地说道:“才人虽在宫里,老大人和夫人也是时常派人送帖子来问安,才人也总是送东西回去,徐将军出征是大事,老夫人一定会为将军准备好的,才人不必过于担心。”
“是,我知道,可我这心里就是放心不下。”子衿道。
“奴婢明白,那奴婢这就出宫去看看。”田喜应声退下。
田喜走后,子衿用完了早膳,宫娥们上来,撤了膳桌。
子衿同芸香走到院子里散步消食。
子衿抬起头看向池塘边盛开的樱花,一阵微风吹过,花瓣飘进池塘里,鱼儿被花瓣吓了一跳,轻轻摆动着身子游向远处了。
“明儿你做些精致的糕点陪我去趟福宁殿。”子衿看着池塘里的大锦鲤道。
“才人是怕太后对徐将军出征有不满?”芸香很聪明。
“如果皇后娘娘是劝陛下亲征的,而我却举荐了自己的哥哥去,那我已经在明面上得罪了皇后,不论太后与皇后的关系如何,眼下我若想在宫里平安度日,就只能去找太后庇护了!太后也是不喜陛下亲征的,至少在此事上,我们想得是一样的。”子衿缓缓开口。
第二天午后,子衿便穿了件素色的衣裳往福宁殿去请安了。
福宁殿外,因着芸香是一早儿派人来传了话,所以伽善便早早立在门口等候了,她见子衿走过来,便立即上前迎接。
“请才人安,太后午睡还未醒,才人稍候。”伽善福了福身子。
“尚宫好,多谢尚宫提醒,那臣妾等一等。”子衿也微微颔首。
子衿站在大殿的廊檐下静静的等着太后起身,春日午后的阳光,温暖舒服,子衿在廊下轻声缓步地踱着步,以此来午后的消磨困倦。
约摸等了一个时辰,伽善才引着子衿走进殿内,太后已经午睡起来,正坐在内殿的软榻上插花,看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子衿笑着走过去请安:“臣妾请太后万安。”
“起来吧。”太后笑着看着子衿。
子衿起身,静静立在太后面前,太后的起色比前几天看着好了许多。
太后摆弄着桌前的花花草草,子衿看着花儿出神,难为内司局刚刚开春就孕育出这么些温室花朵来。
“这件事办的很好,哀家很高兴。”太后在挑选花枝,并没有抬头。
“谢太后夸奖,臣妾知道,若是没有太后叫人在朝堂上举荐,哥哥也不会这么顺利的就领兵出征,臣妾叩谢太后。”子衿跪下谢恩。
“你是个懂事的,起来吧。”太后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子衿满意的笑了笑。
“前些日子,太后身子一直不好,臣妾今日前来,专门为太后做了些玉露团和梅花酥来供太后品尝。”子衿接过芸香从身后递来的食盒。
太后扬了扬手:“起来吧。”
郁若上前来接过了食盒,将其放在太后的案几上,将食盒里的糕点一一端出来。
太后看着糕点,点点头,笑了:“其实哀家也只是让人散了些消息,皇帝这次能选择徐将军,也是他个人的造化,徐世珩的确是个难得的帅才,只要好好替皇帝效力,替哀家办事,将来有的是前途。”
“是,臣妾替哥哥多谢太后赏识,将来还望太后多多庇护才好。”子衿道。
“看看,哀家今日选的花儿,怎么样?”太后端详着自己面前的花瓶。
“臣妾看这瓶花儿,似乎已将春晖园的景都尽收瓶内了,太后真是厉害!”子衿微笑道。
“徐才人真会说话,其实是皇宫里的人和这瓶花一样,就该百花争艳,可是这花儿总会有枝儿要出头,若是能不够审时度势,这个冒头的枝丫就会被修剪掉,那时可一点怪不得旁人了,你说是不是?”说完,太后拿起剪刀剪掉了一节花枝。
太后手起刀落,花枝掉下来,花瓣也散落了一片。
子衿看到掉落的花瓣,就想起昨天见到的那只被落花惊吓到的鱼儿,此时此刻,自己岂不就是那只鱼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