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今朝打定主意要阻止这洪水,但他实在太小了,灵气太低微了,他用尽浑身解数,眉毛都绞成了一团,也只是在手心凝聚出了一小缕微弱的银蓝光芒。
乌云笼盖山脉,万物灰暗,猝然一道闪电划过,刹那间天地明亮如白昼,又是一声惊雷,暴雨如瀑。
洪水要到山下了。
小今朝抹掉溅在脸上的水珠,他知道,他拦不住这场洪水了。
那该怎么办呢?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恍惚间,一切好像都变得很遥远,水声一点一点退散了。
他躺在一个舒适柔软的垫子上,面前是一双修长干净的手。
有人在前方讲话,但他动不了,也抬不起头。
他看不见讲话的人,只能听见他说:“如果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修士是可以献祭已有灵识的灵剑化成阵眼的,只是这样一来,灵剑的灵识怕是会彻底消失。”
那双好看的手轻搭在了他的剑身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师尊,真的有人会用献祭灵剑来苟且偷生吗?连随身佩剑都能随意献祭,那这样的人,该有多无情无义?”
那双手很暖,让他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丝贪恋。
他想一直待在这里,一直待在这双手的主人身边,待一辈子。
水声渐渐变大了,一个浪头扫到了岸上,差点将他刮下去。
小今朝用稚嫩的手抓住岩石凸起的棱角,稳住了身子。
献祭灵剑才不是为了苟且偷生呢,他想,更不是无情无义。
不过……真的会消失吗?
祁山在重重乌云的遮蔽下,看不到一点光亮,小今朝重新在指尖凝结出一点微光,忽明忽灭,却如同寂静长夜里渺小却不可忽视的星子。
他望着指尖想,他现在也不算存在吧?那消失又是怎样呢?会很疼吗?他还能见到那个叫迟熙的人吗?
他想着,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他按照记忆中的话语结了印,他才刚醒,对灵气的使用还不熟练,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不过好在成功了。
他一掌拍在结好的印记上,于是银蓝色的印记飞速地向山下冲去。
雨水和迸溅出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他踉跄着抓住身边的一棵树,擦去挡住视线的雨水向山下望去,他看见那银蓝色的光越过被洪水冲垮的树木,越过翻滚着的石块,冲到了洪水的前面,最后落在整个村庄之上。
他开心地笑了。
即便风雨飘摇,山河将倾。
只要有一点星光,便可照亮长夜。
曾经,在那个大殿里,他躺在软垫上时便这样想过了,若真的有这样一天,他也愿意做那星光。
不只是为了迟熙,还为了些别的什么,但小今朝太小了,他还不明白什么叫做心忧天下,也不明白那让他心甘情愿到献出生命的感情是什么。
村庄上的阵法开启了,印记旋转着,光芒越来越盛,黑暗被光驱散了,村子里的人和牲畜一个一个消失不见,小今朝的身影也慢慢变得透明。
阵法每亮一分,他就黯淡一分。
在彻底消失前,他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他仰起头,看向重重松柏遮挡之后红着眼眶的迟熙,他弯了下眼,而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光点,彻底粉碎在了激流中。
迟熙眼中都是血丝,他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无法改变的记忆,是幻境,他用最后一点清醒把自己牢牢定在原地,直到这一刻,他终于无法再控制住自己。
万籁俱寂。
他死死盯着那最后的一点银蓝色的粉末。
洪水。
雨声。
他什么也听不到了。
什么只是幻境?什么只是记忆?他只知道洪水中献祭自己的是他的今朝。
他要到洪水中去,他要到那里捉住那个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的小孩子。
他连春坤派都能稳得住,还救不了一个小孩子吗?
有人在叫他,但他已无暇思考是谁。
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茫茫天地间,他只看得到那即将消散的粉末。
他要向前跑,可他被束缚住了手脚。
他挣扎着想抽身,他想喊叫,却被捂住了嘴。
泪水从眼睛里涌出,又很快和雨水混在一起。
太疼了。
心脏疼得要碎开了。
哪怕被捂住了嘴,疼痛也会从嗓子里涌出来。
天晕地旋。
等到他回过神时,他正被今朝圈在一颗松树边。
有雨滴进了他的脖领中,他被冰得一抖,终于停下了挣扎。
雨声又重新响了起来。
“师尊,已经过去了,没事了。”今朝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
“今……朝?”他像是刚学会说话,生涩地开口。
“我在。”今朝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