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回答的一瞬间,迟熙就泄了力,若不是今朝抱着他,他险些跪下去。
“师尊,你怎么样?”今朝慌忙扶住他。
迟熙摆摆手。
他手有些抖,他推开今朝,转身到一旁弯腰干呕起来。
他不想吐,只是克制不住干呕。
几年前的真相像是一记重锤,轰然砸在他身上,将他砸了个体无完肤。
若不是今朝此刻全须全尾地在他身边,他大概要倒地不起。
今朝连忙上前揽抱住他。
迟熙的眼泪还在流,不知道为什么止不住,泪水不断地从他的脸颊划过,而后落到地上。
过了许久,又或许只是瞬息,迟熙缓缓直起身,他僵着脖子一点一点转过头,眼神慢慢聚焦在今朝身上——
今朝浑身已经被雨水淋透了,原本他们是施过避雨符的,大概是他拼命挣扎的时候破开了符咒,现在今朝的身后是一个临时施加的隔音结界。
他这时才迟钝地意识到自己也浑身雨水。
刺骨的寒意在他觉察的瞬间猛然扎了进来,将他打透了。
他咬着唇,不发一言,再次看向小今朝站过的岩石。
那里早已无人,连小小的银蓝光点也早就碎成无数银蓝色的粉末,再也找寻不见。
迟熙又想起了小今朝最后的浅笑,他明白这只是一段记忆,记忆中的小今朝不可能知道迟熙在这里,但他想,那个小孩子在最后一刻一定看见他了。
其实并没有,只是有一瞬,小今朝在不计其数的松柏间感受到了令人心安的熟悉气息,他想或许他们真的还能再见面,于是开心地笑了。
今朝重新施了避雨符,给迟熙和自己烘干了衣服,又从乾坤袖中拿出一个斗篷披在迟熙身上。
迟熙定定地看着给自己系斗篷的今朝,今朝还是那样平静,那样认真,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迟熙没来由地愤怒。
今朝又不欠他什么,他是他的灵剑,但也只是他的灵剑而已。
认过主,和他一起听过几年师尊的教诲,就要一次一次地去死吗?
凭什么?
心忧天下之类的,有他迟熙一个人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把今朝也赔上?
他是圣人吗?凭什么今朝成了他的灵剑就要一次一次地付出,一次一次地受伤,一次一次地碎了又碎?
为他,为人间。
冠冕堂皇。
可是——
迟熙蓦地闭上眼。
若换作他,他也会做出和今朝同样的选择,他们都是这样的人。他又有什么立场说今朝?他又哪里是在怪今朝?
他谁也不怨,谁也不能怨。
他只是心疼。
迟熙抓住今朝的手腕,他想说些什么,但对上今朝眼睛,他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今朝。
他不知道今朝喜欢吃什么,不知道今朝是否畏寒怕疼,连今朝是否受伤都不能第一时间知道,也不像今朝了解自己一样知道他在想什么。
迟熙嗤嘲,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有脸说喜欢他。
真廉价。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迟熙低声说。
他的声音太含糊了,隐在雨声里,饶是今朝也没能听清。
今朝问:“可不可以什么?”
迟熙没吭声。
说可不可以不要为了别人牺牲自己,永远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吗?这种话他说不出口,今朝也不会听。
可他真的害怕,他真的害怕今朝离开。
迟熙伸手将今朝抱紧了怀里。
失而复得,得而复失,足以掏空一个人的心腔,他没有勇气再经历一次了。
迟熙紧紧抱着今朝,雨声不曾减弱,他想起了开山大典时和今朝重逢的时候。
明明是几个月之前的事,而今想起,却恍如隔世。
“不要了,”迟熙低头将脸埋进今朝的衣服里说,“不要了……”
今朝:“不要什么了?”
“什么都不要了,”迟熙喃喃,“剑穗给你,剑鞘给你,床榻给你,风不渡给你,什么都给你,我也给你,所以你再也别走了,好不好……”
真的……不要再走了……
今朝未回来时,迟熙得过且过,可今朝回来了,从此人间山水皆是他。
迟熙曾经从没放在心上的,如今他都上了心,他像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怕冷,怕疼,还挑嘴,他喜欢被今朝抱着,或者抱着今朝。
他不想今朝受伤,不想今朝一碎再碎,他就是想和今朝一直在一起,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