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宁给的?”蔺宁转了转眼珠,“那便是我的钱了,我花钱,我痛快,我乐意。”
“是,您乐意。”裘千虎说:“其实我也瞧不上那太监,没有根的玩意儿,装什么大尾巴狼!他还叫您……对啊!他怎么能叫您首辅呢?太傅变首辅,这是迁削啊!”
杨儇一直在旁站着,犹豫半晌开口:“该不会是为着下官……”
“不是。”蔺宁摆摆手打断他,“是我自己要求的,顾大人之后,内阁再无领头人,与其让别人染指,不如我亲自来。此事因为而起,也该由我终结,与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大人乃胸怀大义之人。”杨儇行了一礼,“不过下官还有一个疑问,您方才问那传旨的太监‘就这一个’,可是还有其他悬而未决之事?”
“确有一件。”蔺宁点了点头,“那日我进宫觐见,与陛下谈及土地变革一事,曾提及要选出一个人代替陛下巡视地方,此人既要拥有等同地方最高官员的权力,关键时候还要担起肃清地方恶霸的责任。眼下,这个人选,尚未确定。”
“难。”杨儇沉思半晌,“自古掌权者最忌讳‘分权’二字,单纯的信任不足以让他们下放手中的权力。若是换做下官,大约会挑一个好拿捏的,听话之人最为讨喜。”
说到这里,他猛地打住话头,连退两步,“下官是小地方来的,不懂礼数,这些个胡言乱语,您就当听着乐了。”
蔺宁没搭腔,却将这番话记在了心里,一记就记到了晚饭时分。
褚元祯回来的晚,好在如今天气热了,不用时时温着饭菜。
蔺宁坐着桌边挑鱼刺,愈发感叹这是个细活儿,自己剥出来的鱼肉七零八散,他正纳闷褚元祯是怎么剥的,就听到屋门推开的声音。
褚元祯迈进屋里,先用清水净了手,坐下时目光扫过桌面,“今日这鱼得罪你了?”
蔺宁丢了筷子,“不挑了,你自个儿吃吧。”
“给我剥的?”褚元祯夹起一小块,“剥的挺好,就是……府里尚能养得起丫鬟婆子,这种事情还是唤她们来吧。”
“呦,也不知道是谁,将屋里的人全都遣出去了,眼下哪里还有丫鬟敢进来。”蔺宁重重叹了口气,“五皇子,善妒呢。”
“我本就是个善妒之人。”褚元祯大方地承认了,“你初到府里时,那些个丫鬟看你的眼神我到现在还记得,想攀高枝没有错,可惜选错了枝子。”说罢将一块刚剥好的鱼肉放到蔺宁碗里,“下回吃鱼时,我定早些回来,绝不劳你动手。”
蔺宁又成了被人伺候的主儿,他咽下一口米饭,抬眼看向褚元祯,“满祥来宣过旨了。”
“嗯,我回来时碰到了尚服局的人,他们已经将你的官袍送来了。”褚元祯嗤笑一声,“平日里做事拖拖拉拉,这种事倒是上心的很。”
“绯袍变青衫,仙鹤变白鹇①。”蔺宁感叹一声,“俸禄少了一半。”
“缺你那点银子?”褚元祯抬手给他盛了碗鱼羹,“有一件事,我要同你商量。”
“你说。”蔺宁接过碗,听褚元祯半晌没动静,忽地感到一丝不对劲,“你——你要同我商量什么?”
“我今日,进宫了。”褚元祯也给自己盛了碗鱼羹,他低头把玩汤匙,没敢抬头看蔺宁,“褚元恕给我说了‘巡抚’一事,又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我便对他说,我可以。”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像这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蔺宁瞪着他,倏地站起来,“你这叫商量吗?你这叫商量吗!”
褚元祯抬起头,“必须是我。”
“大洺没人了吗?中枢没人了吗?”蔺宁双手拍在桌上,“你知道什么叫‘巡抚’吗?这件事是我提的!说好听了,巡抚代天子巡行天下,说难听了,这便是皇帝身边的狗,这回又是土地变革这样的糟心事,你当真要去做朝廷的靶子吗!你凭什么……你凑的哪门子热闹?我就是亲自去,也不会让你去!”
褚元祯这会儿异常地冷静,他注视着蔺宁,“当年褚氏靠着五姓的援手建立了大洺,为感恩给予了他们太多专权,造成了如今门阀横行的局面。顾本青撞柱之前曾说,大洺的天下终究不是五姓的天下,不是士族门阀的天下,而是万千百姓的天下,土地变革是个机会,门阀专权该结束了。”
“你是个神奇的人,你说得话再荒诞,我都愿意信,我信你有扶大厦之将倾的能力。”褚元祯将手心覆在蔺宁的手背上,“今后,我在外,替你铲平所有的阻碍,你留在内阁,尽情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凭这一点,这个人选必须是我,没人比我更了解你。”
蔺宁低下头,“这不是我的本意。”
“等这件事终了,你便上门提亲。”褚元祯突然用力,把蔺宁拉到怀里,“这可是你亲口允诺的。”
蔺宁转过身,面朝褚元祯贴了上去。
他们太过了解彼此,甚至这样甜腻的承诺远比空口白牙更讨人欢喜,为此谁也没有收敛,一口气吻了个酣畅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