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短的木匣里面是一个五色绳编成的长命缕,算不上贵重,从前每年端午文夫人都要为她和姜协系上一根,但今日还能收到却是她的意料之外。
她恍惚了一瞬,又将手放在另外长一点的木匣上。这是今天姜徽下午派人送来的,与之一起的还有那壶雄黄酒。她打开木匣,看清里面的东西,也不由得轻笑出声。
那是一只做成胖鸟形状的香囊,样式憨态可掬,里面塞满了艾叶菖蒲,还未触及,就能闻到那浓郁的药草特有的香味。
“幼稚。”
姜葛低声腹诽了一句,从清晨开始一直笼罩在心中的阴云却也在不知不觉中稀释成了薄薄的浅雾。
又过了两日,陈姑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便住回了姜葛的院子。昨日姜徽帮她找了个新的婢女来将念霜换了回去,那小婢女名叫画墨,是个活泼妥帖的性子,平日姜葛也并没有什么活需要她干,索性让她和陈姑待在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天渐渐热了起来,栖云堂中草药植株因精心栽培而显得格外壮盛,阳光一照,阴凉的室内角落都漫上清香。
药室内,姜葛正拿着个铜制的小称帮着顾大夫称药,已经晒成褐色的药干被仔细的分好,一份一份的叠在摊开的油纸上。
踏踏踏踏——
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打破了室内的寂静,没有通传,小药童急匆匆的带着一身穿褐色劲装的侍卫就踏过了门槛。
蹲在地上做着记录的顾大夫听到声音抬起头,待看清来人,立马将手中的事物放下,问道,“可是公子有什么事?”
那侍卫面上焦急,“公子旧疾犯了,还请先生过去看一看。”
顾继眉头一皱,神色也显得不好,“我这就去。”说着又对姜葛吩咐道“帮我把后堂那个药箱拿过来,小四你跟我一起过去。”
姜葛却对他要带上自己有点讶异,但事情紧急,便也没有问什么,放下手中的东西就往后堂去了。
祁衍住的地方很是清雅,青砖黛瓦,石暖苔生,廊下翠竹茵茵,修长挺拔,从山间引了活水到院中,再在浅水处铺上青石,有水流的地方种了几株兰草,微风吹过,暗影留香。
姜葛跟着顾大夫疾步进了室内,就见到那躺在塌上的白色身影。
只见他安静的闭着双目,平日温润的面上此时泛着不正常的白,让他本来就如玉的相貌带上一种像是随时可能消逝的脆弱,就如同冬日枝头冰冷的雪,又如夏夜昙花初绽时花蕊处的露珠,稍不留神就要化成一片虚无,任人怎样寻找,都再也不能相见。
把了脉,顾继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颗药丸让飞霜给祁衍服下,又从药箱里掏出银针为他施针。
这里每个人的行动都井井有条,很显然这不是祁衍第一次出现这种状况,意识到似乎并没有需要自己的地方,姜葛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看顾大夫为塌上的人医治。
“看出什么来没。”顾继突兀的打破了了沉默。
确认他的确是在和自己说话,姜葛言语中多了几分谨慎,低头回道,“还请先生指教。”
顾继道,“看不懂是自然的,若你这种三脚猫的功夫都能看出什么所以然来,老朽也不用再在这世上行医了。”
又接着说,
“他这病复杂,我也没有把握,如今只能暂时压制却无法治愈,今日晕倒是因为最近太过操劳导致的提前发作,你先来将我施针的步骤记下,下次若是突然病发也是如此按此法施一道针再辅以药丸来控制病情。”
姜葛有一刹那的愣怔,片刻后集中了精力倾身上前观摩。
银针在男人如雪的脖颈和手腕间闪着冷光,积玉堆琼的眉目在光影中显出几分带着悲悯的圣洁。
待又一针插入时,那双轻闭的眼睛被什么唤醒一般缓缓的睁开,露出里面清沉如墨的一双眸子。
大概已经习惯因犯了病而晕倒,祁衍并没有过多的情绪,只是当他看清了面前弯腰的人之后却罕见的有几分茫然。
闭了闭眼再睁开,能看到女郎正神情专注的注意着他手腕间的银针,几缕碎发从她的额前垂下,遮住了她那柳叶一般的眼睛。
“四娘?”
清润的声音响起,姜葛抬头,与男人看过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于是她也就朝着他点点头,无声的露出一个浅笑。
“公子醒了?”一旁顾大夫显得有几分高兴,问道“公子现在身上可还有什么不适?”
祁衍回道,“一切都好,麻烦顾老了。”
说着他动了动,似是想起身。顾大夫这时却恰好无意中向后退了一步,姜葛看见了忙向前搭了把手,扶了他一把。
温热的触感隔着衣料与手肘上相贴,祁衍有一瞬间的怔然,但他面上仍是不显,只是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坐好,又用他那柔和的语气低声道,“多谢。”
顾大夫在一旁叹道,“这病最忌忧心操劳,公子也要爱惜身体。”
又问姜葛,“刚才那施针的步骤你可记住了?”
见姜葛颔首,又从箱子里拿出一张方子递给她,“这是安神的方子,你回去把药抓了,让青松煎好了送过来。”
姜葛听罢认真的将方子收好,告辞出去了。
可能是练过武的原因,她走路的声音很轻,过了门后一丝曾经来过的痕迹都不曾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