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诸给两人各倒了杯茶,他们都不是讲究食物的性子,糕点变硬,茶水发涩都能自然的吃下去。
“我出来时已经和天子告过假,你不必担心。”
当今天子荒淫无能,但却极度多疑。
他如今看重独诸,但稍有不慎,独诸也有可能立刻会被他厌弃。
威震人主者不全,要想得到他的信任,要有用,又不能太有用。
他自己做尽恶事,便见不得贤人,这也就是天子为何厌恶祁氏这些标榜德行的清流世家的原因。
但人是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恶的,就如在天子眼中,他宠幸各类美人是因为大丈夫该如是,而他不顾礼法夺了祁佑之妻则是因为他的帝王柔情。
对于天子来说,独诸姬妾众多,性情暴戾,但能力极强,这样满是瑕疵的人用起来才最为顺手。
他因为一个妾室告假,更是进一步证明了他主次不分,不成大事。
天子与高冲笑斥他耽于儿女情长,又想到自己,只觉更是亲近几分。
这独三郎尽也是如自己一般的深情之人。
……
独诸用两根细长的手指夹了块糕点,自然的放入了口中咀嚼。
他的姿态是很优雅的,他当人上人的日子太久了,礼仪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他其实并不是随心所欲的人,反而因为没什么欲望所以该做好的事情都会做到最好。
姜葛把他想的太复杂了,觉得他肯定是有目的而来。
“我来看看姜芩。”独诸语气淡淡的,声音低沉却好听。
“随便远离一些上京的纷争。”
崔邺高冲在东部敛财,祁太傅欲借此向其发难,独烔也掺杂其中。
独诸两边都不想参与,暂时离京正好躲过此事,另外还有一些别的小事需要处理。
姜葛把那碟糕点从他再次伸出的手下抽出。
“冷了,别吃了。”她说。
独诸掀起眼皮,嘴角勾了一下。他拿起一旁的干净绢布,细细的将手指擦拭过一遍后开口道,“你请我吃一碗面吧。”
……
“主人,为何要告诉姜六娘您认识四娘子?”
临时安置的院子内,一身黑衣的行契站在男人身侧,问出了这两日自己的疑问。
独诸站在台阶上,看着院内萧索的山石草木,男人周身笼罩着慑人的威严,此刻收了在姜芩面前的温度,只余高高在上的冷戾模样。
他的语气倒是没有很严肃,“你以为我和姜葛是什么关系?”
行契沉默着没有答话。
“放心吧,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背过手,身形挺拔,从远处看似乎与行契相差无几,但一个人的头总是微低着的,象征这匹曾经的孤狼绝对的臣服。
“再严谨的谎言都有被拆穿的一天,秘密并不需要一直埋在地底,比起藏匿不如选择在有利的时候公开。”
“我和你说过,任何事情,不论事情是否有利,利用的好了都可以成为武器。”
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行契耳膜,他无声的握住腰上佩剑,低头称是。
独诸教导他如同淬炼钢刀,他不仅要做冷血的杀人兵器,还要做他手下的一个有思想的人。
“你这次做的不错。”
接姜芩出府完全是行契见过姜老太爷之后自己的决定,独诸见过姜芩后如今才有空听他禀报近来各种事物。
但他转过身,目光有如实质落在他的身上,说出的话也不带一点温度,“但是你那么对那个人,你能保证别人不会看出什么来吗?”
行契以手抱拳,双腿一弯跪在地上,膝盖在坚硬的石板上砸出声响,他眼睛眨也不眨,仿佛根本不知道痛一般,“此人不除,终成大患,是属下武艺不精,才让其一次次活下来。”
独诸垂着眸,嗤笑了一声,“你知道你错在什么吗?”
“斩除威胁本没有错,你错在了明知自己敌不过他仍然动手。”
“既然不能一击即中就没有去做的必要。”
行契跪在地上,“属下知错。”
独诸背过身去,没有再看他,只道,“下去吧,领完罚来书房找我。”
行契沉默着起身领命,转身退出了院子。
……
待领完罚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因不在上京,近几日负责安置姜芩的管事是从下面调来的,此时一直候着等着和行契交待事宜,见他出来,忙赶上前去问安。
再此之前管事从未见过独诸,听行契差遣了几日,知道这位是个阴厉强悍的狠人,此时见他身上一身血气,面上却眉头都不皱一下更是心中咋舌。
只是这样的一匹狼,掌管人手众多,却仍要时不时受罚。泥人且有三分气性,那个主子像是养狗一样养着他,是谁心里都会有所不快,此时投诚,为他麾下,反而更有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