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给我补过习。
我还有些恐慌,怕他对我失望,彻底放弃我了。
虽然我笨笨的,但我真的已经努力了。
之前不是我故意不学习,我都烧到三十九度了,在高温之下还能工作的不叫人类,叫蒸汽机。
做蒸汽机都比做人类好,起码蒸汽机过载之后可以罢工,人类过载之后,只会被同桌这个大魔王逼着画辅助线。
中考前一天,我的甲流要走未走的样子。
尽管知道自己就算踩着风火轮也追不上他的成绩,但那天我还是很安分地贴着退烧贴,在自己房间里刷题。
不管结果怎样,态度要端正
也算是给我的初中三年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他来给我送牛奶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安安静静刷题的样子。
我心虚得不敢看他,忽然感觉到他的气息出现在我肩侧,阴恻恻道:
“晚上睡觉最好留个眼睛站岗。”
“啊?为什么?”
“柯西要是知道你这么用他的不等式,肯定要来找你谈心。”
这下听出来他是在嘲我了。
我瘪了瘪嘴,不说话了。
本来心情就不好,还嘲我。
晾他五分钟。
他把牛奶放到我左手边,拉了个椅子坐在我旁边。
这个椅子是他之前辅导我时的专用“教师椅”,我像个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条件反射地夹紧了尾巴。
“烧退了吗?”
“退得差不多了。贴退烧贴是因为舒服。”
我答完才意识到,还没到五分钟。
他意味不明地哦了一声,忽然说:
“过来。”
我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我俩离得够近了,膝盖都挨到一起了,还要我怎么过去?
他的手肘闲闲搭在桌沿上,身体前倾,一只手掐着我的下巴,摆成额头贴额头的姿势。
我瞪大眼睛看他,离得太近,快变成斗鸡眼了。
额头上还贴着退烧贴,我挣扎着要往后退:
“你干什么,别传给你。”
他这么个好苗子,被我耽搁了中考就不值当了。
他闷笑一声:
“有点晚。”
愣了三秒才意识到,他的嗓子很哑。
我隔着退烧贴感受不到,索性上手去摸他额头,不自觉眯起眼,喟叹:
“好暖和。”
虽然不太礼貌,但确实熨得我掌心很舒服。
我发着烧,手脚却很凉,一直在出冷汗,他的额头像是暖水袋一样,暖暖的。
他看着我,眼神沉静:
“灵灵,我也发烧了。明天要是发挥不好怎么办。”
我默了默:
“那,那能怎么办嘛。”
我也不能给他变出个特效药来啊。
他突然这么问我,我也很慌,更何况他的甲流有可能是我传染的,他明天万一发挥不好,我的罪孽又深一层。
都能想象到县里重点高中的老师隔空骂我的样子了。
他们肯定觉得我这个吊车尾自己不学好,还带坏好学生,真是罪大恶极,是破坏未来国家栋梁的蛀虫。
我绞尽脑汁:
“要不,我多给你准备几份退烧贴,你忍一忍,轻伤不下火线,先把中考考了?”
这也是老师常劝我们的话。
他忽然低下头,把额头抵在我颈窝,没什么重量,只是轻轻地贴着。
我听到他说:
“要是没考好,我跟你一起去读池镇高中怎么样。”
我脊背一凉,觉得这个发言很逆天:
“不怎么样。”
就算我成绩不好,也知道一个道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他怎么能自甘堕落呢?
看我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他下意识咬紧了下唇。
形状好看的唇瓣被他咬得泛白。
他在紧张。
但他最后还是来了池镇高中。
那个本科率只有县里高中零头的池镇高中,野鸡学校。
时至今日,我依然不理解他当初的选择。
他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要说是为了我,我自知没有那么大的脸。
他做每件事都是有目的、有计划的,也不会轻易被感情左右——
就比如大考的时候,无论我怎样撒泼打滚,都不会帮我作弊。
费解,总之就是非常费解。
如今,时隔三年,我再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咬嘴唇的小动作。
他在面对季野爸爸的时候,表现得很紧张。
对方握着他的把柄,那把刀。
可真比窦娥还冤呐,凶器又不是我的,人也不是我杀的,跟他就更没有关系,现在却要为了小小的指纹,被季野爸爸拿捏。
季野爸爸告诉我:
“我会替你向学校请假,接下来一周,我希望你能配合我,找出……杀害我儿子的真凶。”
同桌依然将身体挡在我面前,不咸不淡道:
“你凭什么认为她可以帮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