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生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郎君,今日已经去请过府君了,府君说,说……”
“说呀!”
“说还得小公子自己想明白。”
“他怎么想得明白?他才十二岁!爹这是在逼他!”
劳生被郎君的阵势吓得一抖,不敢再说话了。司空靖急得跳脚,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拽着大夫守了一整宿,直到温同书热度退下来才放人走。
温同书烧得没力气了,睁开眼睛时一瞬不瞬地盯着司空靖,像在做梦。
“好些没有?伤都结痂了,等痂退了就好了,”司空靖摸摸他的额头,“烧得也不那么厉害了,很快就好了。”
温同书缓缓地扫视一圈,熟悉的房里只有司空靖和载形,没有别人。
温同书垂下眼眸,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
载形还算机灵,见状立刻倒了一杯水来,司空靖接过,缓缓喂给小孩喝了。
温水润过干燥的口腔和喉咙,唤醒了温同书的身体。他乖觉地依偎在师兄身上,干涩地问:“我、是不是要被、被赶走了?”
司空靖眉头一皱,满是疑惑:“怎么会?”
“我不会写时文,先生、不要我了,我也不能……”
不能留在这里,叫你一声师兄了。
小脑袋又开始瞎想,要不是他病着,司空靖真想敲开他脑子,看看里面都在想什么:“你别胡思乱想,爹打你也很舍不得,你不知道他多喜欢你,等伤好了,师兄陪你去认个错,没事的。”
其实烧了这么久,身体都要烧干了,可是温同书还是溢出了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我一直在骗他,他知道了,就会、讨厌我,我……咳咳咳……”
司空靖无奈地“啧”了一声,赶紧拍了拍他的背顺气,又让载形倒了水来喂他:“别说这种话,师兄还在这里,师兄不会让你走的。”
温同书不知想到什么,正要哭,却猛地一弯腰,拼命干呕起来,可是胃里什么也没有,呕了老半天,只吐出一滩酸水来。
司空靖禁不住红了眼眶,不断拍着他的背抚慰:“没事的,不怕,还有师兄呢!”
眼泪一颗一颗砸在地上,温同书哭得几乎断气。
“别哭了,再哭要把身子哭坏了。”司空靖抱起他,恨不得把他揉进心里,“你这样哭,师兄难受。”
“呜……师兄……呜我好怕……”
“不怕不怕,没什么好怕的,没事的。”
“呜呜呜……我怕、我怕没有师兄了呜呜呜……”
“不会的,师兄永远是师兄。”这两日司空靖打听了前院的事,大概知道小孩的症结在哪里,试着劝道,“我爹就是吓唬你,你听话,往后好好写文章,他不会赶你走的。”
“可是我……我呜呜呜……”
“先别哭了,把病养好再说,师兄陪着你写,好不好?”
温同书哭着哭着又咳了起来,被口水呛得说不出话,只得边哭边点头。司空靖被他哭得心都乱了,绞尽脑汁安慰了老半日,才勉强让他平复情绪。
只是温同书的病一直不见好,低烧高烧好几日,药汤不停下肚,几乎离不了床。好容易有了点力气,又急着要作文章,司空靖拗不过他,便让人将文房四宝都搬到房里来。
温同书跽坐案后,拿了笔就要写,可纸上甫一沾墨才想起来是要作时文,登时兴致去了一半。
要写,一定要写,温同书泪眼朦胧,想,就算不喜欢,也还是要写的。
脑袋还是晕乎乎的,连笔也握不住,温同书咬着下唇,一边哭一边写。只是他到底不熟悉时文,写了一小段,就卡住了,死活想不出来怎么续,哭着喊师兄:“我不会了,师兄,你教教我师兄……”
司空靖本在那头烹茶,一听他这哭腔,什么都丢了跑过来:“没事没事,写不出来等会再写,师兄也得好几天才能写一篇文章出来的,不着急啊!”
“不要,我要现在写,”温同书头一仰,眼泪全没入两鬓,“呜呜呜我写不出来,我不会怎么办啊?”
司空靖听他哭了好几日,又担心他的病,成日心烦意乱,偏生不能这时候对他发脾气,“啧”了一声,心想干脆帮他写得了,于是瞧了一眼他写的那一段,只是一看,便愣住了。
温同书开篇叙前代知己之事,一连以文王用太公、伯乐相良马、秦王囚韩非、孝文问贾谊之典铺开,漂亮得让人挑不出错处。
司空靖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爹一定要温同书作时文——温同书是天生的写文章的料,这是他的天赋,是他的命运。
“同书,”司空靖一开口,声音竟比病了好几日的小孩还要虚弱,“师兄帮不了你,师兄、师兄写不出你这么漂亮的文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