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婢女秋雁从主母的房内退出,尚未关上门,余光便瞧见府君踱步而来,忙施礼道:“府君。”
“夫人已歇下了?”
“是,方才已安歇了。”
司空澹点点头:“你下去吧。”
秋雁行了礼,迈着小碎步静悄悄地走了。司空澹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进了房,借着外间微弱的烛火窥探娘子的身影,不由得笑笑,从屋内关上了门。
“娘子?”
床上轻柔的纱帘被掀起,侧睡的女子嗔怪道:“你怎么知道我没睡?”
“自然是和娘子心有灵犀。”司空澹顺势坐在床沿,伸手摸了摸女子的鼻尖,“今夜怎的生气了?又是靖儿同你说了什么混账话?明儿我教训他去!”
做母亲的发狠捶了一下床,翻身坐了起来,一副要同他理论的模样:“靖儿可比你懂事,混账话没说,倒是你这个师父,不知道对徒弟做了多少混账事!”
司空澹嗤笑:“那师兄弟俩来告状了?”?“还告状呢,那孩子什么性情?哪敢告你巡抚大人的状?!要不是靖儿抱怨几句,我还不知道你这副德行!”
司空澹闭着眼都能想到他儿子给温同书打抱不平的样子,颇有些无奈:“靖儿闹脾气就算了,你也不懂?哪家小孩读书不挨几下戒尺?我当年在丞相门下,可比同书辛苦多了。”
“远泊,不一样的,你们司空氏是望族,你若是真不愿意跟着丞相,大不了回家去,跟着族里的长辈随便念念书,不考进士也能坐吃山空,你在丞相门下受教,是你心甘情愿的。可是同书什么也没有,你这个师父,是他唯一的依靠和希望,他怎么敢在你面前说一句不?”
见丈夫垂眸沉思,娘子又放缓了语气:“你在丞相门下虽然辛苦,可是丞相多心疼你,你们这些师兄弟,他最看重你,有什么都先紧着你,把你看得他比亲儿子还重要,你呢?带同书那孩子回来就丢给靖儿,让人家在西院受了委屈不说,一上来就是作文章,作不好就要挨你的板子,你可真会当师父,等我回了京城,同丞相告你的状,你才知道厉害!”
司空澹“扑哧”笑了出来:“娘子不过见那孩子一两回,怎么如此偏心?”
“我哪里是偏心他?分明是偏心你!”水葱般的手指戳了戳男子的胸口,少妇转而娇羞起来,“收一个有天赋又合眼缘的弟子不容易,我是怕你一时不防做得过了,到头来白费心血,又后悔不迭。”
司空澹顺势握住她的手,笑道:“如此,多谢娘子提点。”
“算你识相!”
“听说你今日收到安国公的书信了,安国公信中有没有骂我把你带到这偏远之地?”
“自然要骂你,待日后回了京,还要去丞相那里细数你的罪状,打你板子呢!”
“那便不回京了,我与娘子在龙山自逍遥。”
“你这个混账!我不同你说话了。”
纱帐外烛火摇曳,依稀映着恩爱夫妻的身影,空中圆月高悬,只听见滴漏的“嗒嗒”声。
夏天还没完全过去,但风中已有了秋天的气息。司空靖给裁缝量了尺寸,便去书房找温同书:“你那文章改好没有?”
温同书养伤养了好几日,文章也重新作了,只是没有信心与兴致,只是闷闷地点了点头。
“写好了我陪你见我爹去,省得你拖拖拉拉不去见,到时候被我爹派人来叫,又要挨打。”
温同书下意识地摸摸屁股,微微撅着嘴:“可是,作了文章都要挨打啊!”
司空靖没有耐心跟他磨蹭,拽着他的手臂,道:“不会的,我前些日子跟我娘说了,我娘肯定敲打过我爹了,我爹这回不会打你的。”
可是温同书哪里敢相信?只是摇了摇头,一脸的不情愿。
“哎呀,你相信我,以前我爹打我就是,每回打完我娘就骂他,我娘骂完,他就对我好几天。我爹可听我娘的话了,你就跟我走吧!”
温同书那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人又小,根本敌不过司空靖的一身牛劲,再怎么不肯,还是被拖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往前院去了。
今日司空澹在前院小堂前会客,俩小孩就在书房里等。司空靖上蹿下跳,一会拿砚台左看右看,一会踩着桌案要爬到书架上看他爹藏了什么好东西,跟个猴子似的。温同书却是惴惴不安,跪坐在席上,一下下抠着衣袖上一个线头。
等了有半个时辰,孩子们才见司空澹从小堂前回来,还隔着好长一段路,司空靖便大喊一声爹,温同书跟着站起来,没有说话,只是端端正正地跪下,叩头,直到司空澹走到他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