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各自回房,柳无咎打开行李、收拾床铺,整个过程简直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贺青冥自然不会坐享其成,只是不由得多看了柳无咎一眼,突兀地冒出来一个念头:无咎怎么好像做什么都很赏心悦目?
他摇了摇头,又压下这一个念头,近来他可越来越魔怔了。
两人一边收拾,一边聊起来方才温阳三人那一通乱七八糟、稀里糊涂的谈话,刨开一堆毫无营养的酸溜溜的醋坛子,最后只拎出来一个字:金。
“金?”柳无咎道,“金什么?什么金?”
“别闹。”贺青冥笑啐一句,又正色道,“我猜,温阳这是在说一个人的名字。”
“……金乌?”
“不错。”
柳无咎道:“这么说,岳天冬果真与金乌还有勾结?”
贺青冥点点头,“济海楼之后,金乌身份已然暴露,想来秋玲珑不愿与魔教合作,便与之断了往来。”
柳无咎道:“但岳天冬不仅没有拒绝金乌,反而与魔教来往愈密,秋玲珑不能接受这一点,所以与他分道扬镳了。”
“崆峒派系鼎立,岳天冬名为掌门,势力却不及长老、秋家两派,往往只有依附于其中一方。他早已不满于此,所以近年来招揽了不少江湖上的游散门客,所以当金乌向他伸出橄榄枝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柳无咎道:“与虎谋皮,只怕没有好结果。”
贺青冥笑了笑,“可惜不是所有人都像无咎一样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江湖才有十二年前的混乱,所以武林才有今日。”
“但秋玲珑明白这个道理。”
“秋玲珑到底是秋玲珑,她年年犯禁,却依旧是不可撼动的秋家主人,这一点,不是岳天冬可以比拟的。很多人被她的美貌和风流的名声迷惑,但她远比同样风流的温阳更有城府和谋略。”
柳无咎撇了撇嘴,“只怕是个人都比温阳更有城府。”
贺青冥索性不理会他这句嘀咕,又道:“你可知,当初岳秋二人为何要杀温阳?”
柳无咎思忖片刻,道:“除了嫉妒,还有别的。”
“不错,只不过不是还有别的,而是对他们来说,嫉妒,本就是不值一提的东西。”贺青冥道,“他们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在意的东西,可以是名利,可以是武功,却绝不会是一段早已被放弃的爱情。嫉妒只不过是他们蒙蔽世人,转移他人注意的工具。”
“那是什么?”
贺青冥道:“地利。”
“地利?”
“我之前与你说过,侯府、秋家、崆峒互为犄角。”
柳无咎明白了,“他们是在抢地盘。”
“不错,这就是为什么几十年来,三家总是纠缠不休的缘故,就像百余年来,大重山、小重山、镜湖三派也是纷争不断、暧昧不清。同样是八大剑派,他们几家的关系,要远比和其他剑派亲近,然而越是亲近,往往也越容易产生矛盾和纠纷。”
柳无咎默然,他忽而又想到了他和贺青冥。
他们如今也比从前更亲近,可是他的心结也比从前更深。
他顿了顿,又把思绪扯了出来,“所以你说,秋玲珑到底是秋玲珑。”
“秋家祖上为相思门人,与魔教一同被中原武林视为魔门,秋家能在短短几十年内迅速发展壮大起来,绝非偶然。秋玲珑放弃了温阳,选择与崆峒联姻,不过是为了秋家的未来。她做了牺牲,付出了代价,也得到了她想要的,所以尽管她犯了秋家禁令,秋家子弟仍然拥护她。”
贺青冥又道:“其实也不只是他们三家,江湖上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八大剑派内部如是,八大剑派和魔教之间,亦如是。”
柳无咎道:“所以秋玲珑并没有她说的那么爱温阳,岳天冬也并没有他说的那么爱秋玲珑。”
“他们要是真的那么爱着那个人,也就不会走到一起了。”
“可是他们还是分开了。”
“既然是因利而聚,必定也会因利而散。”
柳无咎闻言,忽而瞧了瞧贺青冥,心想:“那么你我又是因何而聚散呢?”
若说是缘,那么这一段缘,又能长到几时呢?
“无咎?”
柳无咎回过神来,“江湖人都说,岳秋二人是神仙眷侣、天作之合,却原来只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贺青冥道:“他们本是青梅竹马,又一向亲近,他们本拥有天时、地利,却少了一段人和。”
岳天冬和秋玲珑爱对方吗?
也许是爱的。
只是也许这爱里,夹杂着太多的利益、恩怨。
柳无咎忽道:“那温阳呢?”
贺青冥失笑道:“你竟然问起他来了。”
柳无咎心想,我这不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吗?
贺青冥道:“不过你倒也没有问错,温阳毕竟不是逐利之人,他是侯爵之后,又坐拥江湖上最惹人眼红的财富,却对声名和财富不屑一顾。”
“但江湖对他也有误解,他为人风流,所以大家也都以为他追寻的是色相。”
柳无咎哼道:“不是么?”
“是,但不只是,如果只是这样,他就不该和天下第一美人分开,秋玲珑虽然成婚,却仍有情人,他仍然可以当秋玲珑的情人,但十多年来,他没有再找过秋玲珑。”贺青冥看了一眼柳无咎,“更何况……如果只是这样,他就不该来找我,而该来找你。”
柳无咎差点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