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影空道:“你以为你抛出了诱饵,贺青冥就会一直护着你吗?以他的脾气,若是知道你一直在糊弄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谢拂衣似乎毫不在意:“我只知道今日你我之间,是我不放过你。”
顾影空无奈道:“你这样子,咱们还怎么坐下好好谈?”
谢拂衣冷笑道:“这话说的,跟咱们仍然兄友弟恭一样。”
顾影空哀叹道:“华山如今不孝不悌,是我这个当掌门的罪过——”
谢拂衣打断他道:“当然是你的罪过,不然还是我的不成?”
顾影空一顿,又笑道:“拂衣,你当真要和我不死不休?”
谢拂衣道:“从你害师姐的那刻起,我跟你本来就是不死不休。”
顾影空终于敛了笑容:“罢了,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
谢拂衣讥讽道:“终于不装了?”
顾影空道:“我累了,反正大不了杀了你,再给你挑个黄道吉日风光大葬,也算全了咱们同门之谊。至于别的,我去问云纤纤,总能找到些线索。”
谢拂衣道:“你以为我会告诉云纤纤?”
顾影空笑道:“她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么?若非如此,你怎么会信了她的话,跑来找我兴师问罪,却被我教训了一顿呢?”
谢拂衣目光闪动,暗中运力:“我早该知道,她不是个东西……”
顾影空盯着他,浑身上下也已蓄势待发,正要寻觅时机,将其一举扑杀!
二人正对峙间,忽听得一人哈哈大笑:“精彩,真精彩!你们华山派的故事,可真是太精彩了!”
谢拂衣敛眸不动声色,顾影空却又摊开来一副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不知尊驾乃是何方神圣,既然来了,又为何不现身相见?”
顾影空话音刚落,当即又传来一阵放声大笑,笑声穿林打叶,响彻云霄,却一时难辨方位,足见此人功力之浑厚。顾、谢二人定睛一瞧,只见馆内横梁上坐着一个青年男子,其人白衣白靴,浑身上下内力充盈,衣带翻飞,不惹风尘,恍若天人降世,而又眉目宛转,天然带笑,十足风流之态。白衣人纵身一跃,于地面轻轻一点,拊掌笑道:“真是好一出大戏!我久居西域,听闻中原人杰地灵,心中仰慕非常,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与二位相会,终究不教我失望,想来季掌门泉下有知,也必当要为她阋墙的师弟们喝彩!”白衣人明褒暗贬,夹枪带棒,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们华山派家丑远扬,贻笑大方。
谢拂衣听得心头火起,方才跟顾影空一番唇枪舌战尚未能平息的怒气此时又被一个外来客火上浇油,顿时一蹿三丈高,然而人家句句属实,个中原委又不能与外人道,简直毫无反驳余地,只能哑巴吃黄连,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他心中早已恨不得把顾影空拽过来乱砍一顿,但无论如何,顾影空到底还顶着华山掌门的名头,顾及自家门派颜面,谢拂衣这才忍了下来,但面具底下脸色已很不好看。
这一通骂,顾影空却全当没听见,他不但并不放在心上,反而松了口气。白衣人听墙角只听了半截,压根不知道季云亭还活着的事。只要这件事不为外人所知,他这个掌门的位子就还能长长久久地坐下去。除此之外,什么事都不是事,什么人骂他,骂他什么,也都只要找机会杀了便是。他脸色一缓,正要开口,忽而瞥见白衣人腰间所佩的露出来的一截剑柄,目光骤然一紧,脸色变幻如江天纷纷云涌,当即喝道:“你腰上佩剑是哪里来的!”
白衣人却笑了,“这个嘛,在下久闻浮生剑乃当世名剑,很是好奇,故而借来一观,顾掌门大可放心,君子不夺人所爱,明日我必定按时归还。”
谢拂衣闻言,亦满眼惊愕、满心恼火,下一刻,他和顾影空竟头一次默契起来,二人齐声怒喝:“把我师姐佩剑还来!”
二人一同出手,白衣人早有准备,扭身避开二人这一招上下夹击,又轻轻一笑。谢拂衣二人未及分辨这一笑是嘲讽还是得意,但见白衣人振袖敛襟,提气一跃,破窗而逃。这一连串动作只在眨眼之间,二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那人已如鹰击长空,蛟龙入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夜色里。
夜色还是静悄悄的,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莫说是一个大活人,就算是一滴水落入江海,也要荡开一圈涟漪,然而这一夜里,白衣人神出鬼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简直匪夷所思。
华山派乃八大剑派之首,百年以来,江湖上最变幻莫测、登峰造极的轻功“千仞飞”,正出自他们华山门下,顾谢二人又是华山亲传弟子,二人合击,便是贺青冥也不能小觑,白衣人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跑了,不仅跑了,还偷走了浮生剑,这无异于是奇耻大辱。被人当面羞辱了一通,二人又岂能罢休?于是怒叱一声,又飞身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