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那里做什么?”那人道,“那里如今不欢迎外人,你就算渡了河,若无唐门弟子引荐,也一样登不上山门。”
明黛笑道:“这个却不劳费心,我有办法。”
“那好。”那人肩上扛起来一根长竿,“我便渡你过河。”
明黛从舟中往外眺去,但见这一段河水宽缓,水青如碧玉,两岸山峦点点,好似女子娥黛。曜日西行,浮光跃动于水面,好像群星腾跃,倒真不愧于“跃星”之名。
那人撑竿划船,信手哼来一段歌:“山上的山色青,水里的闪星星,江海的鱼儿哟,莫忘了山水情。”
渔歌飘到云上头,潜入水里头,藏在游子的心里头。
游子站船头,船头水悠悠,思也悠悠,乐也悠悠。
他就这么悠悠地唱,好像浑不知天地,浑不知来去,身处一叶扁舟,心却不拘方寸。
明黛忍不住听,又忍不住喝彩。那人笑了一笑,他长了一张仪表堂堂的娃娃脸,不笑的时候会以为他是个老实人,笑起来却眉眼弯弯很好看,又带有一丝狡黠。
明黛道:“听你口音,你是本地人?”
那人道:“我生长于斯,已二十年了。”
他道:“你呢,你既从关外来,又来做什么?”
明黛道:“我来中原游历。”
“噢——”那人笑道,“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明黛。”
“你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人悠悠道,“关外来的,又喜欢四方游历,不就只有明黛么?只不过你这个人,似乎很爱多管闲事。”
明黛道:“行侠仗义,怎么能算是多管闲事?”
那人道:“你这样想,别人可不这么想,比如唐门的人。”
明黛道:“唐门的人也有好任侠的,我听说唐门弟子唐轻舟,他便常常下山,又做了不少好事。”
那人目光闪动,道:“你听过他的名字?”
明黛道:“听过是听过,可是他只能扬善,不能惩恶。”
“哦?怎么说?”
明黛道:“一个月前,锦官云家失窃,他帮主人家找回了失物,抓住了飞贼,却又将他放了。”
那人道:“那飞贼是贫苦人家,只是走投无路,才走上歧途,本该放他一马。”
明黛忽道:“你怎么知道?”
那人顿了顿,道:“我听人说的呗。”
明黛道:“放了这一个,其他的呢?他们没有出路,就还会再偷。若有朝一日,偷变作抢,抢变作凶,还能放了吗?”
那人道:“到时候,你会下杀手?”
明黛道:“有时候为了救人,也只能杀人。”
那人道:“那么唐轻舟从不杀人,你也并不赞同。”
“以刑止刑,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一种手段,但若要解决问题根本,却不能靠惩罚。”
“如何解决?”
明黛道:“自然是帮那些人找到出路。”
那人道:“你年纪不大,口气却不小,一派掌门都未必能做到的事,你却要做。难怪你救了云岭秦家,人家却不领情,嫌你干涉他们门内家事太过。”
明黛恼道:“你又大我几岁了?怎么来唠叨我?”
那人挑眉道:“大你两岁。”
两人你怼我一句,我怼你一句,有来有往,皆不甘落于下风。这么你一句我一句,却怼到了日落,怼到了月升,怼到青山已在暮色中归隐,碧水仍在月光下浮沉,怼到天色暝暝,二人这场龙门阵却还没能分出个输赢。
吵着吵着,却已吵到了唐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