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已至，除夕这晚家家户户都团聚着吃年夜饭，反倒是大年初一的市井更加热闹。我早早就跟方应看说好，大年初一的早上他去大朝会我在府内料理新年事宜，午后回来休息休息，晚上一起出去逛逛这繁华汴京。

“娘子安排得当”——方应看这么说道。

于是我白日里指挥着府里人备了屠苏酒，布了新桃符，名刺也都送予了各高门大府。大事小事都安排完备，我又专门挑了两身普通的衣物，准备和方应看钻进人群里好好体会一把大宋的新春。

方应看倒是都依了我的意思，只是他穿上普通的衣裳整个人也丰神俊朗，反倒衬得衣服一股贵气，看得我一边皱眉一边叹气。

方应看直接凑过来捏住我鼻子，说大年初一不许叹气。

天色稍暗，我就拉着方应看出了府。新年第一天的汴京热闹的紧，熙熙攘攘的市井街道，叫卖与吆喝声此起彼伏，舞狮队从身旁张牙舞爪地掠过，带来一片欢声笑语。我们沿着热闹的街市一路溜达过去，东买买西逛逛，嘴皮子也没闲着，往肚里填了一堆新春小吃。

行至虹桥附近，人群愈加挤攘，傩戏队伍敲锣打鼓地从身边走过，我一眼就瞧见了路旁挂了满满傩面的小摊。我颇有兴致地凑近前，小贩立马挂着笑容过来招呼：“郎君和夫人可要买个假面？”

“种类这么多？”我俯身好奇地瞧，“哎，这个还挺好看…”

“您想要的我这都有，上元灯会的假面约摸也就这些！”小贩颇为自豪地拍拍胸脯，“夫人您自个瞧瞧，试戴也随意！”

“喜欢就都买了。”方应看站在我身旁，手里还提着我刚买的糖糕。我本以为他会不太习惯这等拥挤场面，没想到他倒适应的极好。

小贩转头去招呼新来的客人，我兴致盎然地拿了几个傩面往方应看脸上比划。凶神恶煞的面具竟都与他气质相配，我一边笑一边换，随手挑了个兽面就往他脸上贴。这兽面遮了他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带着一丝笑意，勾人的很。这要让人瞧见了，光下颌线就能让一堆姑娘前来搭讪。

我一时难以移开目光。旁人来来往往挤过我们身边，我眼中却只有站在我面前的方应看。

“怎么，看傻了？”

方应看低头挑了挑，往我脸上也扣了个面具。我一摸，这大概是个什么山海经的怪奇，花纹精致遮了全脸。方应看对他自己挑的面具也颇有些意见，“这东西还是差点意思。瞧不见你的眼睛，面具画得再好也无用。”

我心里深深赞同，虽然只露出薄唇的他别有一番风味，但我还是想好好看他的脸……我伸手就去摘他的面具，声音有些闷闷的传出来：“我也觉得。哎呀，方应看，你别动……”

“…”

我的话卡了壳。

方应看任我把兽面取下，露出了他那双带着凛冽的丹凤眼。周围灯影摇晃，他眼中也流转过元日光影，直直看向我。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的诗句从心头忽地划过。诗人彼时的情感从我身上温柔的穿了一圈，随着烟花声散了满街。耳边烟火炸开声不断，比我的心跳声还要更响亮些，我嗓口一时有些发紧。

我突然想到曾看过的电视剧来。走失的公主在上元灯会掀开了男子的昆仑奴面具，也是在这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市里，只瞧见对方的眉眼便觉一眼万年。小公主当时抱着走失的慌乱心绪，对男子一见钟情，我却不一样。

眼前的方应看被我摘下面具，他也看向我——并只看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