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石之美,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
——《说文解字》
“……”我喃喃道,“好像都跟方应看没什么关系。”
“来我侯府书房,还在这里念叨本侯?”
方应看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书阁,老神在在隔着立架看我。侯府书架用的是上好的紫檀木,其上又密密麻麻摆了各色书籍,把方应看挡得严严实实,我才一时没有发现。他绕过来,瞟了一眼我手中书卷:“看的什么?”
“《说文解字》。”我抱着书站起身来,讨好地对方应看道:“不愧是侯府,这一版我找了许久,这里居然有收藏……能不能借我看看?”
“你想看多久便看多久。”
此处是书房深处,平常除了清扫的下人少有人来,空气中攒了化不开的陈旧书卷气,又夹了些沉重的香墨味。方应看皱眉用扇子嫌弃地扇了扇,转身就出了屋舍,“四处不见你人影,还以为跑去了哪里。还不出来?”
我赶忙跟上他,“这孤本能带出来?”
“也是。”方应看像是就在等我说这句话,勾起一抹戏谑的笑来,“这可是本侯花大价钱弄来的,传世的大约也就三五本,若是丢了坏了……”
我头皮发麻,只想把手中这书供起来:“要不还是算了……”
方应看被我逗笑,没停下脚步,也没说让我把书放回去,“一本书而已。随我去个地方,这书便算送你了。”
“什么地方?”
方应看合了手中铁骨扇,仿佛说书先生一拍惊堂木,吐出个下回分解来,“扬州。”
“瞧一瞧看一看诶——”
“杭州刚送来的龙井,这可是今年的新茶,客官您瞧这成色……”
“现烤的炊饼——”
“哎哟,小娘子快来瞧瞧这新到的布样!”
正是李白诗中那个“烟花三月”的扬州。春风向来额外眷顾扬州,整个广陵城都弥漫着桃红柳绿的春色,那绿调含了点水润,像江南姑娘的吴侬软语一般,让人骨头都酥了,不枉文人都纷纷念着这春风十里的扬州一梦。扬州的米糕似乎也带了些温柔的甜味,我坐在马车中总忍不住探出头去,吸吸那刚出炉的软糯香气。
方应看倒是会挑时候,我在路上才知道他这回来扬州是有正事的,简单来说就是公费出差——按这里的说法是宦游。但他进了扬州城也不慌不忙,丝毫没有办事的意思,反正兴致盎然地与我一同逛扬州的铺子,一会提提这根簪子精致,一会说说那盒口脂好看。我说这回可不是方大侯爷你送的了,要买当然是挑使用者喜欢的颜色。
方应看颇为赞许地点头,然后就凑上前来,变成了那个‘使用者’。
——于是我的脸也红得如扬州城的桃花一般了。
结果就是被店家殷勤地叫着‘郎君夫人慢走’送了出来,后面跟着个提了一堆东西的彭尖。各种颜色自然都买了下来,特别是被某人‘品尝’的那个浅红调,更是拿了好几盒。我看着方应看唇上隐约余下的一点口脂痕迹,一时有些无言。
这人今年几岁?
闲闲逛完一条街,刚踏进茶馆楼上雅间,扬州府就派了人来请,说是设了酒宴只等神通侯大驾光临。方应看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没让彭尖下去回话,反而先是问我:“想不想去?”
我实在没兴趣与人推杯换盏,在那种地方吃饭都不痛快,便果断摇了头。方应看也没为难我,他合了扇子,转头对彭尖道:“你跟着她。”
我赶紧又摇头:“不用!让彭尖跟你去吧,我自己逛就行,……别人也不用跟着我。”
我头摇得像拨浪鼓,彭尖夹在中间,提着东西不知该跟谁走。方应看颔首道:“那便听她的。”
“你随意逛逛,晚上到这里来。”
方应看给我报了个地方,却不是客栈,反而是个没听过的地名。我有些诧异,却也依言记下。方应看拿扇子敲了敲我的头:“可别走丢了。本侯可不想与扬州知州的第一次交涉,便是满城找你一个。”
我一愣,总觉得他话里有话。第一次?
我还没想出个丁卯,方应看已然带着彭尖下楼了。我探头从小窗看出去,扬州府前来引路的人点头哈腰,把谄媚表现了个淋漓尽致,倒显得他更加漫不经心。
……不对,我这么大一个人,怎么会走丢?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错失了回嘴的良机,一时好气又好笑。
刚说他三岁,还以为他没听见呢……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雅间少了人,一时显得空空荡荡。我独自坐了一会就感觉浑身不得劲,正巧这时外面传来说书的惊堂木声,似乎是茶馆每日的固定节目。我推门一瞧,楼下正中央原本空荡荡的台子此刻站了个说书人,已经在阴阳顿挫地讲故事开头,声音洪亮到二楼也听得清清楚楚;一楼大堂茶桌都快坐满了,男女老少来来往往,那里叫壶茶这边点个糕,在其中穿梭的小二忙得衣角翻飞。我精神一振,赶忙挥手叫了二楼的侍女:“娘子,麻烦把这间点的茶送到大堂去!”
“哎?”侍女明显一愣,见我转身就要下楼,急急唤我,“客人!您不用这雅间了吗?”
“不了!”
“哎!客人,那您这间的茶点——”
“也都送到一楼!”
我生怕没空位,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环视一圈却是没有空桌了,只有角落的两人小桌还余个位置。那桌坐了个男子,看上去倒好说话,我便上前问他:“兄台,能否拼个桌?”
“嗯?”
那男子正专心嗑瓜子听说书,闻言移了移桌上茶壶,“随意坐,随意坐!”
我道了谢,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也跟着听台上说书。方才的侍女急急忙忙把茶送了下来,我随手倒了杯,抿了一口却有些惊讶。方才热茶刚上方应看就被请走了,我也一口没喝就跑了下来,现在一尝才发觉这茶颇为不错,甚至比我在汴京喝过的大部分都要好。他点的这是什么茶?
我也跟着津津有味地听了会说书,但却听得云里雾里,越听越糊涂。又一话结束,惊堂木刚拍下,叫好声便响彻了大堂。人们讨论的兴高采烈,我磕着瓜子正准备听听隔壁桌说的什么,坐在对面的男子突然向我搭话道:“姑娘是外地人?”
“看你听完没什么反应,我猜你估计是没听懂吧?”男子又磕了个瓜子,“这是最近可火的评词,没听过的十有八九都是外地来的。”
“兄台倒说对了,确实没听懂。”我更为好奇,“所以是讲的什么?”
男子颇为自豪压低声音,凑近与我说道:“这可是以咱们扬州知州为原型的新话本!就那位新上任没多久的知州大人,可真是个厉害人!”
我瓜子磕得咔咔响,“哦?怎么个厉害法?不是才刚来上任吗,小调这么快就写好了?”
“哎哟,看来姑娘真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位大人在咱们这早就有名得很,多少人盼着他来当官老爷呢。惩贪官、平冤案,可都是这位以前的真事!这小调早就有了,不过是最近改改,更好传唱罢了。”
“这么厉害啊?”我回想刚刚那几个谄媚的县衙官员,更是提了兴致。刚想再问几句,小二就端了个托盘过来,恭敬上了糕点:“客官,您的三仙莲花酥来了!”
精致琉璃盘中放了三个莲花状的粉色糕点,酥皮薄的数不清,一瞧便能想象出吃下一口得是多么享受的体验。我还没开口,对面男子明显震惊了些:“哇……你竟然点了这三仙莲花酥!”
……其实不是我点的。
“原来姑娘这么有钱,”男子啧啧称奇,“听说这糕点,楼里一天也就售卖十几盘。”
……不愧是方应看。我见男子满眼惊叹,心思一转,推了个莲花酥给他:“我这回是随…兄长来的,这茶点都是他给我点的。相逢即是缘,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兄台尝个?顺便再跟我讲讲这位知州大人的事。”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最近这城里生意是多起来了,你兄长估计正忙着跟人谈生意呢。”
男子估计是把我当成了富贵商户的小姐,我正乐得他这么想,便点头道:“大概吧。这位知州大人真有这么厉害?”
“那可不,你听我给你说……”
“……”
男子收下莲花酥更是精神百倍,不嫌渴地讲了好久,之后说书先生再上台开讲时,他也在一边给我解释。于是后面小二又上了好几盘茶点,我也都分了些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