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身为前几的经纪人,死对头对于讨好翟老板完全没有心理负担。但李百川看一眼老板,脑海里想的全是“阴险狡诈”这种怎么看怎么不像夸人词的成语,拍马屁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最后苍白地闭上了嘴。
令人扼腕的社交能力在导演堆里却混得开,不少爱钻牛角尖、对演员要求高的导演没事有事儿都爱找他喝两杯,谈谈理想再谈谈剧本。
要不是闻疏清被半雪藏的仗势太过明显,估摸着递到李百川手里的剧本要更多。
但是……李百川想到什么,神色一凝,那人说的“这几天就是你最后在公司的几天了”是什么意思?
字分开看他都认识,但连起来怎么就看不懂了?李百川站在原地想了会儿,忽然意识到——这话不就是说他要被老板炒鱿鱼了?!
虽然李百川经常把不干了挂嘴上,但心底还是非常尊重这份工作的,毕竟没了这家很难有下家再收下他了。
但是现在死对头说老板要开了他?是老板亲口说的还是他随便猜来吓自己的?
李百川在老板办公室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推开了那扇门。
闻疏清醒来之后在床上懵了会儿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大概是最近遇上的事都乱七八糟的,昨晚做的梦也被带得杂乱无章的。
池恒洲背着塞满试卷习题的包视线冰冷地在考场追着闻疏清,闻疏清抬腿想逃发现右腿被什么东西紧紧裹住——一低头,他发现李百川涕泪横流地喊:“别丢下我!”
然后池恒洲满脸肃杀之气地跑来把李百川从闻疏清的腿上扒拉开,严肃又有点儿呆板的可爱,默默将像个玩偶似的李百川摆好立正,一字一顿地说:“人,要靠自己。”
闻疏清在梦里没忍住问出口:“那我呢,你不是还帮了我吗?”
就见池恒洲转过头,一把捂住闻疏清的嘴:“你,世界上最厉害无敌!”
然后又是一通“帮助你就是帮助自己”“我爱怎么说就这么说”“你其实是顺带的”……颠三倒四的把闻疏清都说迷茫了。
闻疏清看了眼窗外已经泛明的天光,身心俱疲地叹了口气——他昨晚好像在听一万个池恒洲说话,一觉醒来感觉更累了。
闻疏清从床上爬起来,在心底默默想,今天的安排很简单,昨天过了一遍剧本,今天就要揣摩人物微表情、动作了。
一个外向的人和一个内向的人区别不仅仅在性格,比如说动作。一个外向的人不吝啬于把自己摆在焦点位,走起路来也会更自信些。但一个内向的人不一样……
闻疏清刷着牙,心里慢慢勾勒出梵星沿的形象。
平时很少正视别人,肩膀略微内扣,虽然渴望他人他人理解,但因为长久以来来自于其他人的不理解,于是渐渐封闭自我的内心。在看见一个有可能理解自己的人时会不自觉雀跃,或许小动作也会更多一些。
在理解的氛围下话会更多些,一边说话一边观察他人表情,在察觉到另一个人极大程度地包容了自己时,甚至原本苍白的面色都会涨红。
但因为长久以来的沉默,即使没有丧失正常人应该有的沟通能力,但一激动说起话来还是会颠三倒四的。在察觉到沟通无能时会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包容却让他难以停下诉说。
闻疏清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眨了眨眼,梵星沿的眼神不会是冷淡、平静的,他对这个世界抱有极大的热情,这种热情来自于花草树木、江流河水,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热爱。
闻疏清想,那双眼睛里更多的是澄澈,对梦想心无旁骛追求的清澈明朗、观察世间万物的灵动……
闻疏清漱了口,拿毛巾擦干净脸便走出了卫生间。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梵星沿在看见祝续辞推开那个乞丐时的幻灭感,以为终于遇到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却没想到两人中间还隔着这么一层鸿沟。
梵星沿不是个完美无缺的角色——在编剧创作他时,给予他一个不太现实的人设,却赋予他相当的缺点。
在闻疏清看来,梵星沿身上带着一种永远隔着层雾、高高在上的天真感。这种天真是他的家庭环境给他的,也是因为他常常忽视周边人,多重视山水花草这种非人事物造成的。
他对于社会的认知仅停留在梦想层面,只顾着抬头描绘月亮的孤寂,却忘了看正常人间的铜臭算计。
一开始他是被祝续辞身上那股野草般的生命力吸引过去,但他却不会去想是什么让祝续辞养成了这样的性格。越是天真,在接触到关于社会黑暗一面时,越是无措。
而祝续辞是个和梵星沿完全相反的角色。
她身上没有梦想,最在意的是钞票,第二在意的还是钞票。比起帮助别人,她更乐意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
会认真听梵星沿说话,一是因为她接近本能地并不讨厌这种过于理想的人;二是因为梵星沿并不会影响她,换句话来说,就像是在她无聊生活中的一味调味剂。
两个人一开始互相不理解对方,现实与理想碰撞之中编剧提出了除了“现实”“理想”之外的第三种可能,互相包容、互相理解。
闻疏清垂眸,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粗糙的纸张。忽然意识到一个更大的现实问题——李百川是不是,到现在还没有联系过他?
闻疏清抬头看向窗外,原本晴空万里的天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他站起身来,心上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