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旋心急如焚,一路直奔皇城,马蹄踏雪,泥浆纷飞,溅到今日新换的深蓝褶袴上。
周围景色快速后退,道路愈发平整开阔,宫墙的青黑色愈发清晰,但更清晰的是远处拦在道上的一群人。
为首者头戴漆纱笼冠,鬓发花白,是四位中常侍之一的陈大。陈大早已预料到符旋会出现,挡在了从太子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上。
符旋勒马,马匹嘶鸣着堪堪停在了距离陈大五步远的地方。
陈大俯身行礼:“老奴拜见公主。”
符旋竖眉:“陈中常,本宫有急事面见父皇,让开!”
她瞬间判断出陈大是被人安排好在此阻拦她的。
父皇还是太子?
符旋心下着急,语气急促,暗含陈大阻拦她,她就要踏过去的威胁。
但陈大依旧态度谦卑:“公主错怪老奴了,只是听闻公主来得急切,没有携带仪仗。陛下特意命老奴为公主备好,在此等候公主。”
他身后的确是一套完整的公主仪仗。
但符旋只想尽快入宫,哪有时间管这些无用之物,皱眉让陈大让开。
陈大不退反而向前一步,再次请求:“公主身份贵重,入宫怎能没有仪仗,请下马上车!”
他说得直白,虽然燕国礼法不备,但是贵贱尊卑那一套学得有模有样,符旋入宫,带多少人马,持什么旌旗都有规定。但陈大的意思明显不仅这些,只要仪仗备齐,骑马入宫也无何不可。
符旋皱眉:“陈中常坚持让本宫乘车,是担心本宫会纵马闯宫?”
纵马闯宫,那是大不敬的僭越之罪。
陈大连连摆手:“公主误会了,老奴是怕公主受寒才请公主乘车,公主兰质蕙心,纵马闯宫这类僭越之举公主怎么可能做呢?”
符旋打量他几眼,陈大脸上一片真诚,便是说“兰质蕙心”这与符旋完全不相干的词语,都语气诚恳。
这个老奴!符旋快速盘算,陈大此举是父皇授意,王如意还在宫里,当前还是顺着父皇心意为上。她也不再坚持,跳下马来,将马鞭交给随从。
陈大没有乘车,脸色发白,符旋估计他从王如意被召见时便守在此处了,守着这条必经之路,等待自己这只莽撞的兔子。
符旋意识到,符留已经把她的反应全都预料到了。想通这点,她冷静下来。
从符留毫无预兆地召见王如意,到陈大在此守株待兔,阻止她做出不合身份的行为。种种异常,都提示着符旋,这场事件的主角,并非王如意,而是她自己。
这是父皇对自己的最后一次询问,选择王如意,是否后悔。
而符旋也做出了自己的回答。
符旋不再纠缠,带着阿荣上车。驾车的禁卫四平八稳,青砖宫道日日维护,符旋几乎感受不到颠簸。但想到王如意那个别扭性子,符旋担心他会因为言语不善惹怒符留,不断催促禁卫快些。
但是宫道车马多有限制,紧赶慢赶,等符旋来到宫殿附近,距离王如意被召入宫已经半个多时辰了。
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他转世了。
符旋不等马车停稳便跳下,三步并两步走进院内。
这是符留经常停留的一处院落,方方正正的构造,廊前种有松树,松枝上压着厚厚的雪。
院落鸦雀无声,小黄门们小心翼翼守在外围,一声不吭。他们大都与符旋相熟,但此刻没有一人敢凑过来。
另外一个中常侍万年守在门口,愁眉苦脸,两道弯扭的眉毛塌着,看见符旋赶紧请她进去。
符旋的心立即沉了下去。
她把阿荣留在外面,独自进去。从门口她就四处张望,但是没有看到王如意的身影。
只有符留穿着便服,箕踞坐在窗前,打开一个纸包,抖出药粉,用酒服下。
父皇怎么突然吃药了?符旋心里一惊,赶紧过去:“父皇,你哪里不适?”
药粉非常粗糙,符留又灌了几口才彻底送服,窗前的松塔挡住日光,阴影中符留露出了疲惫的模样。但随着药物吞服,符留抬眼,眼睛里目光锐利,又变回符旋熟悉的无所不能的帝王。
“老毛病,头痛。”符留按着头,“图妄大师拿来的方子,我头痛时服上一剂,便无大碍。”
他似乎觉得衣襟太紧,扯着松开一点,看向符旋:“王如意的事情,我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