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黎映夏灰溜溜又气昂昂的,被黎樾捉回去。
高架桥底,他扯着她大步流星。
沿海急躁的湿热风来回冲撞,贯穿彼此若即若离的身体间隙。
她步伐踉跄,挣了挣被他拽着的手腕:“疼!别扯我,我自己能走。”
黎樾哪里在意她说什么,步伐急停的下一秒径直把她塞进副驾。
车门砰一声砸上,耳膜要炸了。
梁谚连忙追上来,似乎捏了把汗:“对不起啊哥!她心情不好,所以我就想......带她出来散散心,玩儿嘛,一下子过火了,没想到会碰到交警,我真不是故意的。”
黎樾绕到驾驶座打开车门,淡然目光里藏着一丝冷戾,无声扫他一眼。
梁谚莫名发怵,立刻闭嘴。
黑色越野划破夜幕。
车尾灯转瞬即逝,梁谚站在原地看车辆飞驰远去,为难地挠了挠短发,给黎映夏发消息。
[你哥看起来好生气啊,你不会被他骂吧?都怪我,你要是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在]
手机屏亮起。
车里,黎映夏恹恹耷着眼皮,指尖在屏幕上打字。
消息还没回复,黎樾径直夺过她手机扔到仪表台上。
干嘛啊这是,反应这么大。
她转头盯着他:“你至于吗?”
黎樾单手搭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另手随意撂在车窗边沿,急风将他挽起的黑衬袖口吹得猎猎作响。
默然片刻,他毫无温度地问:“你今年几岁。”
“......”莫名理亏,转头看向窗外飞驰的树影。
扣着手指淡声说:“要满十八了。”
他冷嗤一声:“终于知道自己几岁了?”
什么意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哦,男人心海底针是吧,跟她玩文字游戏,她可没这个兴趣:“你到底要说什么?”
“喜欢跟人混?”
空气倏静。
她嘴唇轻轻张合几秒,避重就轻说:“梁谚是我朋友,他人很好,不是混子。”
“是吗?”黎樾轻扯嘴角,戏谑得很平静,“他大半夜带你飙车,你给他无罪开脱。挺好,你们还真是好朋友,混一起去了。”
什么跟什么,没这么上升定性的吧,她气不打一处来:“都说了我没跟人混,你烦不烦,知道你生我气,教训我一个就好了,凭什么把你的成见加在我朋友身上,又不是他逼我出门飙车的,我自愿的不行吗?”
车子突然急刹。
黎樾眸光都不移一下,微仰头靠着椅背,耷着的眼皮漠然而懒怠:“下车,自己走回去。”
她愣住。大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或者让你那个姓梁的同学接你回去,随你选。”他淡淡补一句。
黎映夏咬咬唇,一不做二不休,解开安全带快速推门下车。
赌气吗,谁不会。
没成想,黎樾居然没下车拦她,直接把车开走了。
引擎声快速远去,她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往前追了几步,无果,她不甘地停下,朝着车辆离开的背影虚虚踢了一脚。
憋闷得要死,她哑着嗓子对空气出声:“黎樾你莫名其妙!”
气还没出完,夜幕中闪电乍现,闷雷声接踵而至。这是要劈谁,给个准话。
想半天都没想明白,黎樾为什么这么生气。
难道是今晚跟那个刘什么宜聊掰了,情场失意,所以拿她开涮?
还是被她打扰了春宵一刻,跟她置气?
不想还好,越想越烦。
她像一只被浪潮冲刷上岸无家可归的鱼,急燥得呼吸发沉。
她在路边来回踱步,踢开脚下的小碎石。
累了,原地猫了会儿,时不时抬头望一眼。
车子还没绕回来。
可以,黎樾你厉害。
她此刻像个精分,忧愤腹诽完,心底又茫然一叹,看来是真把黎樾惹毛了。
但是她也在生气。
气的不是黎樾管她太严,而是想起他赶来之前,已经跟别的女人聊了一晚。
她隐秘的占有欲再次萌芽。
回想在车里,她暗中观察,黎樾身上衣衫整齐,脖子上没有吻痕。
这似乎是一件好事,她可以由此坚信他们什么都没发生。
但是她实在无法相信成年人的世界有多么纯洁,至少有人觊觎他,这是事实。
那个刘什么宜,家世好,相貌佳,兜里又有钱,追起人来不惜下血本。
而她,一个两手空空的高中生,只能在政治答题卡上指点江山,做笔尖上的企业家,从东南亚引入丰富劳动力。
而交卷出了学校,她又变回了一只销金兽,分文不挣,只会花黎樾的钱。
郁闷。
她在路灯下装了十分钟的蘑菇,思来想去,不愿在气头上灰溜溜回家。
索性翻墙进学校。
毕竟九中的保安都是吃闲饭的,只要他们还在啃小熊饼干,学生就能来去无阻。
黎映夏光明正大溜进教学楼,推开画室的门。
摸黑开一盏条形灯,穿过同学画板之间不大不小的间隙,坐到自己画架前的折叠椅上。
她发了会儿呆,茫然扫视四周,随意翻了翻自己杂乱的画具箱。
不知道干什么,索性削起了铅笔。
心不在焉,刀片不小心划到手,血珠冒出来。
她眉心一拧,放下手里的东西,找纸巾擦拭伤口。
手机震动。
梁谚给她打电话,她想想还是接了。
“夏,你哥骂你了吗?”
“没。”她不想解释太多,累得慌。
梁谚听出她情绪不对,旁敲侧击地问:“你那边怎么那么安静啊,你到家了?”
“没,我在画室。”
“......你不会是离家出走了,想在画室过夜吧?”
黎映夏望着天花板,语气乏力:“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里比较安全,想在这休息会儿。”
“别吧,一会儿该下大暴雨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摩托车被我家里人扣押了,现在出不去,我让我家司机去接你好不好?”
黎映夏严肃地顿了几秒。
“梁谚。”
“嗯?”
“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电话那头瞬间没声。
静了许久,梁谚爽朗一笑:“不可能,忘了我是玩乐主义者啊?更何况兔子不吃窝边草,我对你可没意思啊,别多想。”
“哦,那就好。”她不甚在意地应。
梁谚东扯西扯几句,非要让自家司机过来接她,她有点哭笑不得:“梁大少爷,你想把我接去哪啊,我又不想回家。”
沉吟片刻,梁谚莫名清了清嗓,懒笑问:“那就来我家?我家房间多,藏你一个不是问题。”
音落,画室门突然被打开。
隔着好几米,黎映夏撞上黎樾一双漆黑冷淡的眼。
她跟听筒那头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看着黎樾:“去你家干什么?”
黎樾听得一清二楚。
他眸色忽沉,快步上前把她拽起来。
她踉跄几步,手机掉在地上,电话一不小心挂断。
黎映夏用力挣开他的手,瞪着一双倔强眼眸跟他硬犟:“这么快就找到我了,不是不要我了吗?”
黎樾脸色一黑。
“跟我作是吧?”
“是你发神经。”
黎樾低垂视线盯着她,腮帮子紧了紧。
“再跟别人混,这学你别上了。”
“这就叫混啊?”她第一次跟他呛,故意戳他肺管子,“非要这么形容的话,你十八岁的时候才叫混得爽吧。”
他眉心一动。
十八岁的黎樾一身狠劲,在地下拳场打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