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二话不说攥起黎樾的手臂快步上了天台。
铁门砰然一关,连带她的手腕被震得麻木。
神情复杂的女人被隔绝在外,眼前均匀间隔的金属栏杆像个监狱通风窗,把陈怀薇的身体切成好几瓣,看不到眼睛,只剩一张苍白的嘴唇在翕动。
她心想,滚吧,这次是我不要你。
一瞬间神清气爽,终于驱赶了伤害她的人,释放了她满目疮痍的童年,上一秒还想呕吐,这一秒只想欢呼。
下意识转过身,黎樾面对面往前逼了几步将她抵在墙上,她像断了发条的玩具,往后退着退着就定下来,恍神,他捧起她的脸。
她仰起头。该死,他长这么高干什么,看他的时候脖子好疼。
肯定是被疼哭了 ,泪水在眼里打转。
他拇指轻揩她眼尾,常年练拳而生的薄茧差点磨掉她一根睫毛,疼涩得快速眨眼,一颗豆大的眼泪掉下来,落进他宽阔的掌心。
“哭了。”他垂眸看着她,喉结随声音震动。
黎映夏别过脸:“没哭。”
可能是她这张犟嘴太欠吻,他气急吻过来,一手掐住她后颈,舌头在她口腔里疯狂打转。
她艰难含糊地呜咽几声,其实在骂他混蛋,到底什么癖好啊,每次都喜欢抵着她接吻,她进退两难只能依赖他的模样似乎让他很亢奋,他小腹的肌肉逐渐紧绷,她感受到了。
怎么办,想碰一下,但在这里扒他裤子应该会被揍吧。
蠢蠢欲动的手只好快速抽回,黎樾突然恶狠狠把手伸进她衣摆,她心头一悸,真的该死,腰都被掐麻了,更别说其他,黎樾就这么怜惜又用力地折磨她,她开始后悔前一秒的安分。
第一次上教学楼天台,原来这里的风热烈又温柔。
她的头发丝缠住他衣领,两条纤瘦手臂紧跟着攀上去,搂住他发烫的脖子,他的扣子又不好好扣,空了三颗没系,故意的吧。
吻到头昏脑热,他闷喘一声把她抱起来,她双腿缠住他的腰,被抱到宽敞的围栏平台上。
火烧的天际线在她身后,落日烈阳烘烤着后背,但黎樾的体温更烫一些,她着迷似的越抱越紧。
城市的车水马龙声遥遥传来,两人仿佛隔绝在世界之外,呼吸和体温依偎共存,他手掌扣在她后背,某根手指勾住纤细的带子,恶劣使坏,弹出清脆的一声,她立刻吮咬他嘴唇,还他一记湿热挑衅。
气息辗转,一吻藕断丝连地分开,她靠在他胸前小幅喘气,黎樾揉揉她脑袋,声音沙哑含笑,说让她看看后面。
她回头一看,差点叫出声。
教学楼建这么高要吓死谁!
“黎樾你故意的吧。”她装出无所畏惧的威风样,两腿却死死缠住他的腰,几乎要把他嵌入骨骼。
好像太用力把他缠疼了,他蹙着眉掐了一把她大腿:“拿你哥当解压枕头?”
那倒不是,别太小瞧自己了,你可比枕头硬。
她一边腹诽一边控诉:“你又不怕疼。”
“怕啊。”尾音轻飘飘拖长,意味不明的目光细细打量她。
混蛋,他好会装。
散漫的气音烘着她耳廓,痒痒的,心也跟着痒,突然想逗他:“那,假如有一天我不爱你了,你也会怕吗?”
“怕。”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好沙哑,漩涡一样把她拽了进去,她被迷得粉身碎骨。
黎樾在她这个年纪,不知道有没有被女生在天台上表过白。
一定有,还不止一个。算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她懒得问了,只想化身一串强力代码,覆盖他曾经被别人仰慕过的所有痕迹。
于是一头扎进他怀里,脑袋蹭一蹭:“那你不用怕,我爱你爱到八十岁。”
他凶巴巴说:“一百岁。”
“贪心鬼不许说话。”她狐狸一样嗅了嗅他喉结周围的淡香,一口咬上去。
-
草莓在齿间溅开汁水。回家路上买的一盒,黎映夏洗的时候偷吃了两个,把最红的留在盘里。
家里有小型健身室,黎樾在做引体向上,穿宽松的黑色工字背心和运动短裤,手臂肌肉充血蓬勃,膝盖微曲,小腿随意交叉,身体摆脱重力支配上下起伏。
黎映夏嚼着草莓经过门口,心思一动,悄默声靠近,故意跳上去扒住他上半身,腿缠住,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他居然没被她带下来,双手牢牢握住横杆,依旧在动。
好厉害。
不对,不能让他骄傲,她一本正经说:“还可以嘛。”
用鼻尖蹭蹭他扎人的后脑勺,又蹭蹭他颈侧,他身上好烫,保持住引体向上的姿势,耳根红了:“你是不是欠收拾。”
她笑得明媚盎然:“你继续动啊。”
“......”
黎樾若无其事地练,她跟着他的幅度时起时落,缠得她手脚都酸了,他还没开始累。
“一个、两个......”她重头开始帮他计数,气息里的草莓甜香缠住他升温的臂膀,认真说,“我想好了,不往北边走,也不留在祁港,我决定去申城集训,飞机来回只要四个多小时,一放假我就回来,你要给我做饭吃,我要吃糖醋排骨吃小龙虾。”
“嗯。”他呼吸均匀地往上使劲,似乎想都不想就同意了。
她手脚并用往上攀了攀,脸颊贴住他侧脸:“那你待会儿给我签字 。”
他戏谑:“这次不自己偷偷签了?”
“......你在我身上安监控了吧你个变态。六个,七个......”
“这次期末考得怎么样?”他漫不经心问。
“还行吧,老样子,班主任说我再努把力,文化课能摸重本线。十二,十三......”
他淡嘲地笑了下,问你数学八十分怎么考重本。
“八十分怎么了?你别瞧不起八十,其他科把总分拉上来就好了,我们学校有个学长就是这么考上国美的,他数学也八十。”
“学长?”他含讥带讽,“哪个学长,你这么关注人家。”
她凶巴巴勒紧他脖子:“你干嘛,你是不是吃醋了?”
他敷衍地嗯嗯两声,她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一下。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哥,我们做.爱吧。”
空气倏静。
黎樾忽然从横杆跳下,她差点以为自己要掉下去,死死抱住他。
仍不死心:“不行吗?我好想。”
他情绪毫无起伏,连目光都倦怠坦荡,掐她大腿:“下来,我去洗澡。”
“......”
从他身上慢慢滑溜下来,她像棵缺水的苗一样转眼就蔫了。
谁能给她抢救一下?
算了,救回来也是喜欢哥哥的命,无可救药了。
窗外暮色四合,黎樾在浴室洗澡,她无所事事,蜷在客厅沙发上看蜡笔小新。
怎么搞的,现在连这么可爱的小新都看不顺眼了。
淋浴声隐隐约约传来,那些水滴仿佛全砸在她身上,又痒又麻,她终于坐不住了,换一件轻薄的丝质睡裙闯进浴室。
尽管什么都看过了却还是心跳加速,黎樾正站在淋浴器下冲洗头顶的泡沫,骨节清晰的双手向后捋着短发,冷眼睨她。
好一个成熟男人,眼神清冷又勾人,她浑身的血瞬间沸腾,冲到水流下面缠着他,挂在他身上唱苦情歌。
‘你算什么男人,算什么男人,眼睁睁看她走却不闻不问,是有多天真,就别再硬撑——’
她故意唱得很闹很搞笑,张嘴像朵向日葵,热水都进去了,差点被呛。
或许是不堪其扰,黎樾脸色一沉,不由分说把她压在洗手台亲吻。
她后背被镜子冰了个激灵,下一秒又有源源不断的热水浇在她身上,他的手指太得要领,她怀疑他私下练过,轻轻一勾就能让她的灵魂飞到九霄云外。
他的唇舌也在撩拨她,亲吻的幅度越来越夸张,来不及换气,她脸颊憋得通红,怀疑自己早晚被他的粗喘声淹没。两人的鼻尖肆意碰撞,他一手掐住她后颈,另一手被她咬得湿漉漉的,虽然浴室里哪里都是水,但她更柔软。
黎樾说过,等她上大学就给她定制一双最漂亮的高跟鞋。现在时间尚早,他却像想起什么似的,一手握住她细瘦的脚踝,指腹摩挲,薄薄的肌肤下透出淡青色血管。
脚踝被握住的瞬间她浑身战栗,彼此之间像产生了某种共感,仿佛是他手臂上暴涨的青筋,塑造了她体内细密交缠的血管。
最后的最后,她也紧紧握住他。
热水流经她睫毛,睁不开眼,她剥离开一个欲生欲死的吻,像只小兽一样咬住他脖子,一边憋泪一边矫情地问他,你是不是不爱我。
他的答案是爱。
干脆利落,毋庸置疑,热烈又温柔。
黎樾把她搓来揉去,轻薄浸水的衣料早就不知所踪,他吻遍她泛红的颈侧,贴在她耳边哑声道歉,说对不起,他从不做愧对良心的事,只是有些事情很难三言两语跟她说明白,恳求她等他一段时间,他一定心无旁骛地爱她。
虽然他语气很渣,但她还是充满江湖气概地说,好,我信你这一次。
雾气散尽,黎樾用浴巾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她,擦掉她委屈的眼泪,笑她,骗她说你的鼻涕泡出来了。
胡说八道!她原本想这么反驳的,可是哭完鼻音重,说出来成了“胡说包道”,又被他笑。
可是他笑起来很好看,她选择原谅他。
黎樾知道,全世界只有妹妹会无限包容他,只有她不在乎他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
甚至当她的同学对她说出那番刺激言语之后,她气得当众揍人,事后却也没有质问他,甚至连怀疑都没有。
其实他现在身处灰色地带,只有两条路可选,一是完完全全加入刘盛奕的阵营,走上一条断头路,挣十辈子花不完的钱,等待随时可能降临的审判。
二是冒着丢掉性命的风险,把知道的线索全部透露给邵明凯,并在邵明凯被刘盛奕怀疑之前,自己尽早脱身。
每条路都不好走,他每每站在岔路口回头望,都有个小姑娘站在他身后挥手:“哥,早点回家。”
睡前,黎映夏喝了杯可乐,往里面撒了一大捧枸杞。
要认真养生了,这样才能爱他到一百岁。
次日她就后悔了。
爱爱爱,爱个头,不爱了,渣男三天没回家了!
她开始霸占他的床,连续三天开着灯睡,根本睡不着。
早晨睁开眼,懵懵地扫一眼卧室,没人,就她一个,再看看手机,没任何消息。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你敢不要我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哥哥哥哥哥哥]
...
她在聊天框里无理取闹,闹了半天一句回复都没有。
心开始慌了。
黎樾说他要去港口处理点事情,都这么久了,到底要处理什么事情,孵蛋吗!
她下床焦急踱步,把能做的无聊事都做了,拉拉窗帘,开开柜子,衣服拿出来又挂进去,数了数,总数是奇数。
手机突然进来一个电话,她火速接通:“喂?!”
好吧,被老师叫到学校了。
上次捅的篓子终于开始清算。
今日份惩罚:擦洗礼堂的几扇大落地窗。
班主任把两碗水端得很平,她跟林怡然都被罚了。
她半死不活地擦着玻璃,一旁的林怡然拿擦窗器怼怼她:“喂,过去点。”
她索性把整片窗都让给对方,靠在一旁耸耸肩:“请便。”
林怡然缓慢石化。
“你这人真是......”她自暴自弃地用力擦窗,玻璃表面咯吱咯吱响,“是我误会你行了吧?谁知道许鹏连你微信都没有,我是问了他们篮球队的兄弟才知道,跟他撩骚的那个是校外的。”
她补刀:“哦,原来你连他手机都查不了。”
林怡然脸都绿了:“你说话一直这么可恶吗!”
“你才知道?谁让你惹我。”
“......切,谁想惹你,气头上罢了。你说的对,许鹏就是个贱人,癞蛤蟆,喜欢他是我眼瞎。”
“嗯,知道就好。”
“话说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喜欢你哥的吗?”
猪脑子。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她早猜到了:“偷看我速写本,信不信我打死你?”
她每本速写本的末页都写满了黎樾的名字,林怡然偷翻的时候吓一跳,以为他们是亲兄妹乱.伦。现在才知道不是亲的,就算真谈了也无可厚非,根本没什么好骂的。
“警告你,骂我随意,骂我哥不行,造谣更不行。”
黎映夏抄起手里的长杆擦玻璃神器,啪一下打到玻璃上,继续擦。
林怡然被溅了一脸的小水珠,忧愤一抹:“喂,我说的也有一部分是真的好吗?你是完全不知道你哥在做什么?”
她不以为意:“哦,你战地记者手握独家资料是吧,行,你知道那你说。”
林怡然还真知道点内情。
一直劝说黎樾跳槽的那个黄运海,是林怡然她二舅,一家人住一起,关系不错,他打电话的时候不太避着她,她偶尔能捕获一些关键信息。
蓝枫表面上确实有正规的信贷业务存在,实际上黑.贷才是主业。
祁港外来人口多,鱼龙混杂,黑.贷有一批固定客源。
那些人会用抵押不动产或肾脏的方式快速借资,用于境外赌.博或特殊交易,通常一借就是巨额,一旦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这笔钱就还不上了,成了烂账。
蓝枫处理烂账的手法不太人道,戳眼或剁手都是最普遍的招数。
但下场动手的人不是黎樾,他通常是使唤人动手的那一个。
黎映夏后背发凉:“所以呢?他真让人那么干了?”
“不清楚,好像有你哥在的时候,他们都手下留情了,人一根指头都没伤,也就被打了一顿吧。之后黎樾就不负责那些脏事了,刘盛奕觉得他脑子灵光,让他去谈生意,挣一些正经钱,方便蓝枫日后翻身洗白。对了,你哥是不是不让你去蓝枫找他,甚至连他新开业的夜店他都不许你去?”
黎映夏失神点头。
两人分工擦完了窗,一道往存放器材的管理室走去。
林怡然继续说:“据我所知,你哥风头最盛的时候,有好多内部的人嫉妒你哥,觉得他占了刘盛奕全部的信任,而且每次分红结算都是他拿大头,他们就不爽了,私下想搞他,但又觉得他本人不好搞,然后就打听到他有个妹妹,就是你,想搞你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