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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草长莺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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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四年六月的乡村夜晚,夜空明亮,山间散落着的灯火,像一个个锚点,连接起蜿蜒曲折的山路。夏天的乡里,周立言家里的老人拨弄着破旧二胡,而周立言在一旁学着。他爷爷会拉二胡,也会吹口琴,老一辈儿人想教他。周立言拿着口琴,与他爷爷坐在家门口,借着别人家的灯光,翻起一本老旧的乐谱。

“爷爷,我想去玩。”周立言说。周爷爷没停下,二胡声悠扬飘远,传遍整个周家坝上,在每个人耳中。在毛文博的印象里,这琴声伴随了他很多年,直到时过境迁,他在某个小巷听到二胡声时,记忆还会把他一下拉到景星乡,那个燥热烦闷,却又不可或缺的夏天。

周立言放下口琴,跑来跟其他人玩藏猫。躲在房子后,或者树荫绿丛,又或者躲在大人们身后。藏得无聊了,凑到大人跟前,听听他们聊些什么,或者凑到收音机前面,听些听不懂的歌或戏。那个时候,电视机虽已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在景星乡却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

池建国娶文丽萍时的聘礼还是三转一响,电视机这种当时的新奇玩意必然是家里添置不了。她和池建国是在镇上的舞厅认识的,那时池建国职校毕业后就留在景星煤矿工作,文丽萍家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那时她也高中毕业,趁年轻赶着新潮,就去舞厅转转。

舞厅放着迪斯科舞曲,那时候蝙蝠衫还没流传开来,池建国年轻时一头秀发浓密,在人群里载歌载舞,甚是耀眼。两人结婚后,没多久生了池岁星,多了一个娃娃,日子也便拮据起来,家里很少再添置些什么新物件了,就连那沙发,也是缝缝补补,池岁星的衣服,也是筒子楼里的邻里住户穿剩下的。那时总说,孩子大了,衣服穿不下,便留给对门的小孩儿。那对门的人家,总有一双巧手,把衣服改大改小,旧衣服摇身一变,成了小孩心心念念的新衣服。

天上星河轮转,小孩们的游戏又重新开始。池岁星带着毛文博跑到大人们身旁,装作聊天,收音机里咿咿呀呀唱着戏曲,张忠明也坐在旁边。

“诶,那是不是萧哥。”池岁星说。

毛文博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是。”

“我去叫他过来。”池岁星跑过去,把萧旭飞带过来。

萧旭飞看他们这模样,问道:“你们在藏猫?”

“嗯。”池岁星说,“萧哥你又偷偷跑出来啦?”

“嘘。”萧旭飞好像不想让别人知道,“下局带我一个。”

“好。”池岁星点点头。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不知道游戏要玩到多晚才回家,只是周家坝在院子歇凉的大人们收起板凳,不远处传来母亲的呼唤,池岁星在毛文博的提醒下,才堪堪想起应该回家了。月光照耀乡间的小道,明月无言,星河灿烂。远处筒子楼的光一闪一闪,大概是某些家开关灯,找寻某些东西,又或是家里进了老鼠,正举家进行逮捕。

家属大院的筒子楼已快漆黑一片,晚上九点多钟,毛文博和池岁星才回家。萧旭飞没再翻墙,今天院坝上也没多少人了,他可以直接从一楼的窗户翻进家里。俩小孩回到楼上,筒子楼里的点点灯光连不起来,被栏杆、晾在走廊上的衣服和放在家门口的凳子挡住,碎成一片一片。

池岁星拉着毛文博的手,“哥哥,你今天睡哪儿。”

“我家。”

池岁星失望地“哦”了一声,他俩在楼梯口“分别”,各自走向了那个,距离不到三十米、跑两步便能见到的,对门屋子。

毛文博进屋,毛健全还在桌上练字,全然没注意到小孩回家。直到他走到书桌旁,凑近看,毛健全才反应过来。

“刚回来?”他问。

“嗯。”

“今天好玩吗。”毛健全手中的钢笔恰好此刻没墨水,他把钢笔递给毛文博,“去帮爸爸装墨水。”

毛文博跑到一旁的墨水瓶,一边熟练装墨,还不忘回答刚才的问题:“好玩。”

“玩了什么。”

“躲猫猫。”毛文博脑袋跟书桌差不多高,但是要看清楚毛健全在写什么,只好垫着脚。桌上的台灯散着暖黄的光,照在小孩的头顶。毛健全把一只手放在他头上,打算理一理小孩日益杂乱的卷发。可是头发依旧纷杂。

“爸爸。”毛文博拉着他的手。毛文博很少提些什么要求,不像其他小孩子见到玩具或者零食就要买着买那,更不用说拉着手撒娇了。

因此毛健全也颇为惊讶,问道:“怎么了?”

他心里又许多想法,是这两天在学校被欺负了?还是相处得不好?

结果毛文博抬头,睁大眼睛:“我能不能去干爹那边睡。”

毛健全笑道:“可以呀。”他把毛文博抱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腿上,“那等会你洗脸洗脚刷牙之后去敲门问干爹好不好。”

“好。”毛文博搂着他爸的脖子,在他胡须稍浅的颚下亲了一下。

毛文博还没刷完牙,嘴里一股子泡沫,家门敲了敲,那个熟悉的小孩声喊道:哥哥开门!

夜深之后,筒子楼没太多光,池岁星从家走到对门,筒子楼后的群山绿竹,在黑夜下像是孤魂野鬼,吹过楼的穿堂风便是鬼哭狼嚎,而对门口从红绿裱花玻璃里透出来的暖光则是避风港。走廊不长,池岁星从今以后循环往复,这三楼的老旧筒子楼的走廊,春夏秋冬,风晴雨雪,他都走过。毛文博也见过开门后不同阶段下的池岁星,冬天的、夏天的;开心的、难过的;期待的、失落的……

一嘴泡沫的毛文博打开门,屋里的光亮蜂拥而出,将池岁星包围。

“你怎么过来了。”毛文博含糊不清地开口。

“过来睡觉。”池岁星悄悄说,他越过毛文博,用屋里的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喊道:“干爹!我过来睡觉!”

“刚才毛文博还说要去找你呢。”毛健全笑着说道。

“真的哇?”池岁星一脸惊喜,转头望向毛文博。

毛文博抿了下嘴唇,“嗯。”

下一秒池岁星就跳到了毛文博身上,小孩虽然不重,毛文博一下子又没反应过来,一只手拿着牙刷,另一只手拖着池岁星。

“下来。”毛文博说道,“我抱不动你。”

“怎么可能。”池岁星搂着毛文博的脖子,挂在他身上,“我都抱得动你。”

“你先下来,我刷牙呢。”毛文博严肃了点。

“嗷。”

池岁星不是很喜欢刷牙,但碍于父母的“不刷牙牙齿会烂掉”的言论,每早每晚还是认真刷了牙。毛文博嘴里的泡沫还没干净,搪瓷杯盛满了水,池岁星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薄荷牙膏的清凉味。

“你刷牙了没。”毛文博问道。

“没得。”池岁星摇摇头。

“回你家去把牙刷了。”毛文博按着池岁星脑袋,“还有,把脸脚也洗了。”

“哦。”

大概五分钟后池岁星就跑了回来,脸上挂着没擦干净的水渍,凉鞋上也是水,大概是洗完脸之后站在厕所,把脸盆里的水往脚上一倒,就算是洗脚了。

毛文博换了一套短袖短裤,池岁星干脆脱了上身衣服,只穿一条裤子躺在了毛文博的床上。

“你脚都还湿夸夸的,别上来。”毛文博一巴掌把池岁星打下去,而脚未干的池岁星只好坐在床沿上,两只脚还够不着地面,等脚干了一点,他才趴在床上,脚还是不敢踩在床面,只好翘起来。

毛文博的房间简单,简单到有些空旷了。只有床和书桌,书桌上放着他的书包,其余的,再没有了。对比一下池岁星的书桌,有四处杂乱放着的铅笔,有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好看的树叶,或许在某格局角落又落下几颗玻璃珠,在抽屉里藏着的小人书,整个书桌像是他的小世界,从未与人分享过。直到昨天毛文博到来,勒令他整理桌子。池岁星这个守护多年、乱中有序的世界,陡然兵荒马乱、天旋地转。

“哥哥。”池岁星凑到毛文博跟前。

“怎么?”

“你床上好香啊。”

“搬家的时候刚洗过,洗衣粉的味道。”

池岁星想起每逢夏天,跟妈妈一起洗冬季的被子。在河边,被褥浸湿,文丽萍就让池岁星站在被子上踩一踩,对小孩来说,这算是玩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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