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房间不多,本来池建国文丽萍和小孩三人睡一屋,毛健全就和毛文博睡一屋。池岁星在屋里待没多久就跑到另一屋去找毛文博。后者还没睡,客厅里聚着邻居聊天,牌桌上热热闹闹,池岁星时不时跑出来,拿两颗花生吃。
小孩拿完花生跑到毛文博身旁,要他帮忙剥。小孩不喜欢花生米的皮,总觉得吃起来轻飘飘软绵绵的,于是毛文博还要帮小孩把花生皮揉擦掉。
大人们打牌总是要到凌晨两三点才结束,甚者打一个通宵,一场下来输赢几百块是常有的事。池建国在池岁星出生前也常去平洞的茶馆打牌,大概池岁星五岁时,渐渐便不打了。好在技术还在,没有多少退步。小孩凑到爸爸身旁看,虽然看不懂那些长牌,上面画着什么武松、鲁智深之类。
客厅里除了邻居的几个大人,还有几个小孩,都是些不认识的。
池岁星跑累了,便躺在毛文博身边睡着,客厅外吵闹,小孩子们你推我嚷。打牌到深夜,饿了累了,便拜托婆婆煮点宵夜吃。农村的灶火一点就是一大锅,婆婆炸了点汤圆,分与他们吃,然后端着两个碗,悄悄到毛文博屋里。
池岁星已经睡了一阵,客厅里都在吃宵夜,好不容易安静下来。
“把星星叫起来。”婆婆端了个小凳子,把两碗放在上边。
毛文博捏了捏小孩鼻子,叫他起床吃宵夜。
凳子上是两碗荷包蛋,还有炸的几个汤圆,婆婆坐在旁边,小声说道:“煮的土鸡蛋,慢点吃,外面没有的。”
毛文博便知道这是开了小灶,嘱咐小孩快点吃。池岁星刚醒,朦朦胧胧没有多少食欲,毛文博把自己那碗吃得差不多,便把小孩那碗端起来,把荷包蛋捣碎,用勺子舀起来,一口一口喂给小孩吃。
池岁星抿了一口,“有点烫。”
毛文博又把勺子放下,吹了吹。
等小孩吃完,肚子暖和起来,暖意一直延伸到四肢。小孩平常睡觉穿两件衣服,一件内衣一件毛衣。老家被子太厚,他脱了件衣服趴在毛文博身上睡着,嘴角还有点刚才吃的荷包蛋的水渍。
等邻居家的婆娘来追人,牌桌散去,大人们洗漱完,毛健全推门吵醒了毛文博,他嘘声示意,池岁星还睡着。
“星星怎么在这睡。”毛健全问道,“我把他抱过去。”
“别。”毛文博摆摆手,“一抱就醒了。”
毛健全坐在床边,“那睡进去点,床有点小。”
毛文博把小孩轻轻挪到一旁,池岁星睡得正香说着梦话。天上下起小雨,淅淅沥沥,毛文博躺下,把耳朵凑到小孩嘴边,他说的梦话好像是走慢点,慢点走。不知道在说谁,在对谁说。
陶源小村的晨雾渐起,后院公鸡鸣起,灶台柴火鼎盛,锅里烧着开水,抽些面条。小孩起床换好衣服,便能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老一辈煮面喜欢煮软一点,碗里放点葱花蒜末,用筷子挑一点猪油,掺上一瓢锅里的热水,打点油辣子,一碗小面便做好了。
池岁星还是喜欢蹲在前院吃饭,他端了个小凳子,半蹲在地上,把碗放在凳子上。晨边雾气渐散,阳光从远处的高山满溢而出,挥洒向地面,陶源小村也热闹起来,去赶集的,去遛弯的。
老家有养猫狗,没有拴上链子,在吃饭时小黄狗便会在桌下凳间穿梭,捡些人们落在地面的骨头,而花猫好像不近人情,每次池岁星拿着一块肉骨头去喂它,小猫便跑开。反而是小黄狗凑上来,把小孩手里的骨头抢去。可一到了饭点,爷爷端着剩饭去小猫的碗边,那猫又乖巧蹲在一旁,等待投喂。
今天是在陶源最后一天,明天上午便起程回家,池岁星格外珍惜这天,毕竟回去之后就要开始写作业了。毛文博还以为要在老家待很久,把小孩和自己的作业都带来了,结果一笔未动。
小孩在屋里闲得无聊,爷爷正在烧火做午饭,池岁星看见柴火堆旁的铁环,蹲在一旁细想铁环是什么用。爷爷见小孩感兴趣,从一旁抽出个铁钩子,问小孩:“会玩不。”
“不会。”小孩说。
“滚铁环也不会呀。”池时华站起身,一手握着小孩的手,用铁钩把铁环拉住,往前一推,铁环摇摇晃晃滚出一段距离,“你爸爸会,叫他教你。”
“好。”
于是池岁星拿着手里已经生锈的铁环,找到牌桌上的池建国。后者正跟大人们打牌,自然没有时间,“去找哥哥。”他说。
毛文博也不会,两个小孩在前院捣鼓半天,铁环最多滚出一两步的距离,奶奶在前院摘菜,见池岁星跑来跑去,铁环上连着小环,一滚起来声响叮当。
牌桌上打完一局,池建国听见前院的声响,出门来看。“会玩吗。”他问道。
“不会。”小孩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给我。”他伸手,小孩把铁钩交到爸爸手上。
池建国用铁钩把铁环勾起,放在地上,轻轻往前一推,在小孩的惊讶声里,铁环径直往地上撞去,叮铃铃的在泥地碰撞几声,竟连小孩的距离都比不上。他哎呀两声,“好久没玩了,都不会了。”
文丽萍跃跃欲试,“你都不行,我来我来。”她拿着铁钩,把铁环往前一推,人在后面跟着,铁环往前滚动,带动小环。她往前跑着,俩小孩与池建国都在后面跟着,婆婆不由叮嘱他们慢点跑。铁环像是压着时间,上面的小环脆响提醒老人时间不多。池时华也到前院,四个人跟着铁环跑着,像是池建国小时候在院子玩乐。
陶源是个小村,零零散散几百户人,却只有过年时才热闹一会。过完年,便又冷清起来。
今天小孩跑得出汗,农村晚上洗澡很不方便。得用大锅把水烧开,提着一桶开水去浴室,还得快点洗,不然水就冷了。要是人一多,锅里的水得一直烧着,等有人去洗,便打上一桶水。池岁星今天只是用毛巾把身上擦一擦,打算等明天回景星乡再洗澡。
小孩洗漱完,跟毛文博睡在一起。明天早晨回家,大人们晚上也没再打牌,小孩开玩笑问爸爸赢了还是输了,池建国说赢了一点,然后抽了十块钱给小孩。
夜晚池岁星睡不着,他好像有点认床,虽然老家并不陌生,但是不是自己家的床总觉得不习惯。他这么跟毛文博说。毛文博回他,那怎么在我家睡的时候没事。
小孩也不知道,思来想去说,可能因为有你陪着。
那现在呢。
现在也有。
怎么睡不着。
不知道。
翌日清晨,返程时候。婆婆还在后院收菜,让池建国多带回家一点。小孩几人提着一大袋菜,用塑料瓶装好鸡蛋,加上自己的行李,大包小包显得臃肿。
车还没来,婆婆把最后一筐蔬菜割完,让池建国带着。等汽车驶来,两位老人帮忙把行李搬上车,“慢点走。”他们叮嘱道。
“知道了。”池建国点点头,”下车吧,等会要开了。“
“小心点。”婆婆说,“慢点走。”
等他们回到景星乡,已经快下午。东西太多,辗转车站,小孩已经很累,到家躺床便睡。池建国给老家打了个电话说已经平安到家,景星乡虽还在过年期间,可好像年已经过得差不多,许多工人返工,外出的也该回岗,一些下岗工人过完年去其他大城市找找出路,在亲人们一声声的叮嘱里,似乎走的缓慢,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