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田叫他不必客气,紧接着道:“方才你二叔找了过来,像是有话要同你说,在这院子坐了半晌,见你们讲学的投入,就先走了。”
李立田不是爱嚼舌根的人,王景禹听完,也自动补充了他没说出口的部分。
王二水定是等不及才走了,因为怕被家里的媳妇刘氏发现了,不敢在这里耽搁太久。
对于王二水突然又找上门会有何事,他并不关心,只礼貌回应道:“好,我知道了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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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二水那边回了家,告诉刘氏犁耙没借到,李家明天还要使,刘氏嘟囔了两句也就算了。
夜里,二人钻在被窝里。
刘氏的肚子月份大了,已经不能正常躺下睡觉。
这时只半靠被褥,对王二水掰着手指头盘算。
“今儿个鸡蛋收了十颗,咱自己吃用了两颗,这一个月下来,我织的麻布攒起也有三匹二丈了。明儿个你把这些拿上,再拎两只公鸡、背一斗麦去市集上,一气给卖了。好好置些礼,然后到保正所里,再去求一回李都保,好歹把咱户籍薄更籍的事给办了。”
王二水有些心不在焉的躺着打瞌睡,只说。
“这些怕是还不够。”
他今天晚上,从老村正家出来的时候,可以说是大受震撼。
当时在李家的院中,断断续续是可以听到西窗内的谈话的,他那大侄子流利的背着书,听老村正的意思,竟然比他那亲孙子当初学的还要好。
他的大侄子,竟然这么厉害的吗?
读书识字乃至走科举这条路,于他们而言是那么的远,但戏本子还是听过的。心底里对于戏词里唱的,那些经过科考而获得乐翻身改命、荣宠加身机会的现实故事,仍然是深深的殷羡!
这种遥不可及的,所有人都认为只是天上太阳般遥远的梦,人们早已麻木和惯于忽视了。
但此时,一个比你还要更加不可能的人,突然站了出来,要去探手那仿若虚无的梦。
他不知怎的,油然而生一股沧桑和疲累感。
刘氏见他撂下这么一句就要睡过去,“啪”的一巴掌打下来。
“不够不够,你倒是说说多少是个够!”
王二水立马不再神游,坐起来躲后面的巴掌,连忙道:“你说这些我知道,咱算算,一斗麦两只鸡,加上布和鸡蛋,大概能卖上个五六百钱。要是买礼,也是买些点心熏肉打几斤好些的麦曲酒,但那李都保成天过的是什么样泼天富贵日子,银子随手一丢都是按两算,随便一件衣裳都不止这几百钱。就咱这些东西,他哪里会看得上眼呀!”
刘氏听他不再神思不属,话也的确在理,又靠回被子思量。
“不若,你先去问问大里村的刘满户。那李都保到底是他的姐夫,哪怕让他透个信儿,看看这样的事要想办了,究竟得置下几个钱才算行!咱好歹心里有个数!”
“咦!”
王二水不满。
“我不去问他!大哥家的地,都叫他给使坏用贱价买走了,我看见他就烦!”
刘氏登时怒了,一把拽住了他一边耳朵提起。
“烦有什么用!”
“形势比人强,地是大嫂和大郎自己个儿同意卖的,你现在逼叨叨个什么劲!你要还想让咱这一家能安稳几年,别和大哥大嫂家一堆块绝了净光,明儿个就给我去!”
王二水没办法,他不是没试过同李都保搭话套套近乎,但人家压根就不接他茬儿。
大哥和他爹人不明不白的没了三年,大哥家的地又卖了那么多,他家那丁产簿是必须得改了。
眼看着家里又要添一张嘴吃饭,这么下去,他实在负担不起。
“知道了,我去行了吧!”
他一掀被子,重新钻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