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前几步,拿过扶灼手中的药草,道:“罢了......这世道谁也不容易,你若信得过我,就跟我一道进城吧。”
“当真?”扶灼微蹙的眉心当即松懈下来,眼底却不见多少笑意,“多谢包大夫......入城后我便自己找个去处,必然不会再麻烦你了。”
包承允听了这话,突然想到了众人先前围住他,只为一睹芳容的场景,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
他又看了看扶灼,只觉这人性子单纯,身子又弱,长得还好,若是被城中些不坏好意的人欺了骗了,岂不更加可怜?
心底的烦躁说不清道不明,包承允有些迷惘地抓紧了肩上竹带子,将背篓往上颠了颠。
“不用了,”他看向扶灼,又像是害怕再看到对方眸中的无助后飞快接话,“我的意思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你若不介意,就跟着我去医馆里做事吧,活计轻松,我还能帮你调养调养身体。嗯......工钱照样给,如何?”
扶灼抿唇一笑,眸中有半伪的欣喜,有半假的感激,唯独不见半分意外之色。
他柔声细语地开口:“那就多谢包大夫了。”
“嗐,小事儿,只要你不嫌医馆无聊就好,”包承允递给他两根竹棍,自己则在前方徒手扒草,“这儿坑多难行,你用竹棍探路,小心别崴脚。”
扶灼淡淡嗯了声,依言跟在他身后缓慢前行,空气中飘着草木的清香,冲淡了先前的药味,闻着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走在前头的包承允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叮嘱了他几句:“对了,一会儿守城的士兵可能会盘问你几句,你就说是包家村来投奔我的,也莫叫我包大夫了,你若不介意,就直接叫我包大哥吧。嗯......眼下查寻还不算太严,他应该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了。”扶灼轻轻点头,从善如流,“多谢包大夫提醒。”
“小事儿!”包承允咧嘴一笑,又挠了挠头,“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温暖的阳光自云间洒落,倾泻在扶灼的眉角眼梢,轻而柔地在他的脸上吻出一道忽明忽暗的交界线。
包承允只听这面如琢玉的贵人轻声吐出两个字:“扶灼。”
声音空灵,像是幽居山间的精灵
风吹来,草木花香更显浓郁,令人心神隐隐陶醉。
包承允逃也似的扭过头去,只掐着虎口埋头赶路。
下一刻,脚下猛然一空,扶灼略微惊慌的声音也从身后响起:“包大哥,小心......”
包承允滑进了小沟里,身上腿上都是碎草和黑泥。
扶灼撑着膝盖担忧地看着他,脚上步子却没挪动半分,“包大哥,我来扶你吧?”
“别别别,这周围滑得很,你小心别掉下来了,”包承允麦色的脸上满是赤红之色,他撑着泥地站起,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手,“我这太脏了......别把你衣裳也弄坏了。”
扶灼乖乖站在草地上,阳光似乎格外偏爱他,肩头发梢都渡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漂亮得不行。
“包大哥,”他往前探了探,站在随风摇曳的花丛间,伸出了一只细而白的手,“你没摔着吧?”
包承允手掌上几乎都是污泥,可又实在想握那只白净漂亮的手。他咬牙使劲擦了擦掌中污泥,到底还是没舍得把那伸向自己的白玉般的手弄脏,只憨憨道:“没、没关系,我没摔坏。”
他这话倒不假。
包承允虽是个大夫,但身子骨强健得不行,幼时上树爬山不知摔了多少回,早练就了一身硬骨头,只见他撑着手,轻松一跃就跳出了沟。
只是像担心自己这满身泥会被嫌弃似的,远远和扶灼拉开了一道距离。
但很快,他又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等着扶灼跟上来。
包承允实在不知自己今日为何会如此奇怪,不想还没找出原因,他又跟扶灼开启了新话头:“你......之后打算怎么办?我是说......等城中时局稳定下来后,你还会回村子里么?”
“我不大会设想太久之后的事,眼下只期盼着能和包大哥顺利进城便好,”扶灼淡淡看了眼他身上的泥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移了半步,而后轻声道,“不过既然走出村里,我便不会再回去了。之后若一切顺利......也许会去寻亲吧。”
“寻亲?”包承允俊眉一拧,脚步也停住,“你有亲人在城中?我......我也许能帮你打探打探,若能找到,你也多了一重保障。”
“嗯,是我一个弟弟,虽非亲弟,彼此的生命却早早牵连在了一起......不过已是许久没得到他的消息了,所以我也不知他现在何处。”扶灼放轻了声音,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分别时我与他闹了些误会,他这会儿正在生我的气也说不准。”
包承允安慰地拍了拍他细弱的肩头,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自己都鄙夷的高兴:“别担心,亲人哪有隔夜的仇?不过说来也巧,我医馆里的弟弟也不是亲生的,他与你年岁相当,你之后在医馆住着,必然不会觉着孤单。”
扶灼眸光微转,无言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