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着等着,扶灼便觉得神思倦怠疲累,眼皮也逐渐发沉发重。
他抿了抿唇,正准备扶着桌边站起醒醒神,手掌却在触碰到冰凉石桌时无力一滑,重新跌回了座位。
额头砸在小臂,却并不疼,扶灼眯了眯眼,就这样跌入了梦境的漩涡里。
再睁眼,已来到了天边的山巅。
身边没有生灵,脑中也呼唤不出系统,这座屹立于天地的顶峰之中,似乎只有他一人被包围在了这片云雾中。
很快,前方亮起略显刺目的白光。
他眉心轻蹙,走了过去。
几步之后,风势大增,眼前云雾顷刻散去,只留下一片又一片残阳下被卷起的云霞。
狂风呼啸,被泪水迷了眼的扶灼下意识闭上双眸,等到耳边风声暂停,他才缓慢将眼睁开,看清了先前被云雾吹散的光景。
——周围山峦寸草不生,脚下泥土极为贫瘠,只在最前方的峭壁处,有一棵直指青天的大树。
这棵树,他梦中梦外都见过许多遍。
但与之不同的是,此刻的树下多了一个背对着他的黑衣男子,那人身形十分健硕,个子也极高,往悬崖旁一站,还真像一块巍峨的巨石。
扶灼停住脚步,再次吹来的风又比先前要温和许多,树叶沙沙作响间,一道沉沉的男声被送至他的耳边:“你在担心?”
周遭就是万丈悬崖,扶灼却像不害怕似的往旁边走去,直到无法再前进一步。
他没有回答那道背影的发问,只是淡声问道:“这是何处?”
背影答:“你的梦境。”
而后,男人又问:“你在担心?”
扶灼没有同陌生人推心置腹的习惯,得了答案后便不再理会他,走到一旁看着天边云雾,像是安静等着自己梦醒。
可未得到回答的男子显然不肯就此罢休。
他虽站在原地不曾转身,却仍然没停止向扶灼发问:“你在担心?”
扶灼拧起眉心,略显苍白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几抹因不耐而生出的薄红。
可背对着他的男子却像感知不到他的情绪似的,始终重复那一句苍白的“你在担心?”。
饶是扶灼再不想搭理他,也被这连声重复的发问扰得烦心,终于对着那道始终不肯转身的背影冷声道:“你若无法解决,就不必一问再问。”
这话一出,黑衣男子终于沉默一瞬。
扶灼耳边暂得安宁,先前眉眼中的愠色也消失不见,又成了一幅面无表情的美人图。
不成想下一刻,那道浑厚的男声再度响起,不过这回却不是发问,而是带着一股子肯定,“你怕疼,”他语气虽铿锵有力,吐词却是一字一句,似乎比霍里巴达还生疏,“你怕死。”
心中担忧被戳破,扶灼却不觉难堪,他只是平静睁开双眼,淡声道:“肉体凡胎,畏惧生老病死有何稀奇?若我无所顾忌,便不会来做这命不久矣的昏君。”
“不会死,”沉默片刻的男子再度开口,生硬的发音中似乎夹杂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安慰,“我会帮你。”
“这倒有趣,”似乎是察觉到自己一时半刻还无法离开这里,扶灼轻轻偏头,收回的视线在男子和巨树之间稍作流转,“莫非阁下还能给我一块免死金牌?”
始终背对着扶灼的男子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脊背立刻挺得笔直,“是。”
习惯了利益交换的扶灼对此并不觉惊喜。
毕竟自己所积攒的那些少得可怜的积分,根本不足以支撑他在此和任何人做交易。
身死事小,欠债事大。
若要他贷/款给这穿书局打白工,倒不如顺应天意,趁早化为漂浮在天地间的烟尘。
“多谢。”扶灼收回视线,坦然拒绝了他的提议,“但生老病死各有定数,阁下这扭转生死的代价,我无力承担。”
“代价,”那人却说,“你早已支付过。”
扶灼微微蹙眉。
他并不记得自己曾和这个人......或是这棵树有过任何交流。
......莫非是原主干的好事,却要他来承担?
面对这桩在无所知的情况下成立的莫名交易,扶灼柳眉轻蹙,心中的不悦与不安彼此交织,混乱成麻。
看着那道始终背对着自己的身影,他问道:“我所应允给你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