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避免自己的失态,他只能绷紧身上肌肉,僵硬地转了过去。
狄子澄视力极佳,此刻勉强静下心来一瞧,更是轻易就认出了和尚,“怎么是你?!你这贼秃驴不但不好好待绥州敲那木鱼,反而尾随我家公子至此,你是何居心!你......”
“误会一场,”扶灼手腕下压,将手中茶盏不轻不重地放回了身前的圆桌上,打断了他的破口大骂,“狄子澄,你适可而止。”
说罢,也不管这面色通红的将军是何反应,起身走至仍然瞪着眼半跪在地的另外二人身前,朝着一旁面色阴沉的和尚道:“还望大师行个方便。”
和尚抬手擦去唇边被揍出的血迹,拿出了袈裟中的瓷瓶,闷不做声地递到了扶灼手中。
接过瓷瓶,扶灼俯身蹲至二人身前,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瓶身,将其中留下的药粉缓慢倒了下去。
他侧身看了眼和尚,淡声说了句多谢。
眼见二人的气力稍有回复,扶灼这才起身站定,正准备将瓶子放回桌面,却忽然感到身后的衣摆被人紧紧拉住。
回过头,霍里巴达那沉至深红的瞳色似乎又暗了一层。
他不说话,只是依旧保持着半跪在地的姿势,一言不发地攥着掌中那块属于扶灼的、轻柔飘逸的衣摆。
扶灼垂下眼眸,略带倦色的眉眼间流露出些许淡淡的无奈。
“放手,”一声叹息从他血色稍淡的唇内轻轻溢出,“朕没事。”
衣摆一松,扶灼得以开口叫住那道往外楼下走的身影,“话未说完,大师要去何处?”
和尚的脚步一顿,声音低沉,“往来处去。”
“你既出现在此,想必也是不想弃了那一丝生机,否则大可待在山神庙中,安然等死即可,”扶灼重新拿起桌上已经快燃至尽头的兔子灯,款步走至和尚身前,“宫中尚缺一传教高僧,朕便将这盏灯当作你所递的投名状。大师若愿意担任此职,便随我入宫。若是不愿......”
他朝着从南伸出手,后者立刻从袖中掏出了钱袋子,双手交至了他的掌中。
沉甸甸的,将扶灼那只伶仃的手腕都往下压了几分。
“这些银两你且拿去,勉强当作路钱,”扶灼本意是随意拿几两银钱打发他,但瞥见钱袋子上未干的血迹时,又不大舒服地拧起眉心,索性手一抬,将那一整袋银子都扔至桌前,“与未来的丧葬之费。”
和尚眼上两道粗黑的眉紧紧拧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而身后几人却明显坐不住,纷纷对那秃和尚投去了不善的目光。
和尚却像恍然未觉般,双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扶灼:“我的劫难,陛下解不了。”
与此同时,系统急促的声音也在扶灼脑中响了起来:【宿主,这人危险,千万不能将他带回宫中!】
“我的身边,”扶灼神色不变,兀自吹熄了提灯内的微弱火苗,“难道还有安全的人么?”
【这不一样,】系统急得直冒红灯,【按照书中设点,情劫的死线两端各有一人,宿主既然是他必须斩断的情劫,他未必不会为了那一线生机选择......】
扶灼纤细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敲着已被吹灭的灯,望向前方的视线似乎穿过了众人,到达了更远的地方。
“狗急跳墙?若真如此,倒也不错。”他轻声打断了系统的话,似乎是觉得有趣,略带笑意的双眸更显潋滟,“可惜,他办不到。”
这句过后,扶灼不再回应系统,将视线重新转至和尚身上,恰巧对上了对方那双沉如黑墨的瞳孔。
“小僧的劫难,陛下解不了。”
“大师误会,朕并无此意。”晚膳没用多少,扶灼此刻已经有些站不住,只得再次倚靠着身边略冰凉的石墙,虚虚抬眸睨了他一眼,“不过是看大师已存死志,想尽力留下些什么罢了。”
“陛下这是,”和尚仍然盯着他,双眸幽深,声音也低沉,只在唇边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物尽其用?”
穿堂风扑面而来,将周边本布明亮的烛火吹得微微晃动,扶灼并不打算对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作出多余的肯定,只轻抬素手,理了理耳边被吹起的发丝。
楼中空旷寒凉,他不准备也没法再久待。
抬步下楼前,扶灼眸光微转,看了眼被挤在最后的和尚,“还不知大师法号?”
和尚说:“了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