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崇烨并不后悔救了?念慈,只是懊悔,因为自己的鲁莽牵连了母亲与妹妹。
易知舟被他眼底深深地哀伤触动,这世间情爱二字最为磨人,无论贵贱贫富,爱而不得最为诛心。
元崇烨忽而问他:''你刚才说,如今太子监国?''
易知舟点点头:''九儿多次想要拜见陛下,都无功而返。''
语落,只见元崇烨双眉紧蹙,干裂的唇瓣嗫喏了好几下,才发出声音:''父皇他?怎会突然病了?''
他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眼前种种,其实不难猜想,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皇子,这点敏锐性还是有的。
''易知舟,我知九儿对你有钦慕之心,父皇更有意为你们赐婚,如今我身陷囹圄,不敢奢望你出手相助,可,可九儿是无辜的,我不想她因此受到牵连,还有母妃,母妃她性情纯良,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她都应付不来的···''
提起自己最亲近的人,元崇烨变得哽咽起来:''我想求你帮帮她们。''
隔着一道栅栏,二人低声说了几句话。
可很快就有巡逻的人前来查看,易知舟不便多留,转身消失在廊道尽头。
*
武安侯府门前。
易柔嘉焦急的等在门房处。
夜色渐渐擦黑,她才终于盼来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她不管不顾的冲上去,幸好易知舟及时勒住缰绳。
''慌什么,不要命了?''
看着惊魂甫定的坐骑,他忍不住责备妹妹莽撞。
可易柔嘉根本顾不上那些,一把扯住他的袖口:''哥哥,出事了。''
兄妹二人四目相对,易知舟的心一沉:''是殿下吗?''
柔嘉点点头:''皇后娘娘下了懿旨,命洛贵妃与九公主移居宁寿殿替陛下诵经、祈福。''
易知舟握着马鞭的手倏尔一紧:''宁寿殿?''
那是皇城西南角上的一所偏殿,前朝是关押废妃的地方,本朝开国以来,暂时还没人居住过。
柔嘉急得快哭了:''哥哥,这可怎么办呀?公主与贵妃娘娘金尊玉贵,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有太子妃,她们不许任何人靠近宁寿殿,连侍奉的宫娥太监都抽走了·····''
易知舟警惕地环顾周围,快步拉着妹妹朝院内走去。
路上,柔嘉一直小声追问:''哥哥,八皇子当真犯了罪?''
''可这不关九公主的事啊,凭什么要罚她?''柔嘉絮絮叨叨抱怨着:''那宁寿殿偏远破败,压根就不是人住的地方······''
他压下内心的愁绪提醒道:''柔嘉,慎言。''
武帝在位多年,后宫一直风平浪静,那是因为武帝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中宫的楚皇后又克己复礼,宽宥待人。
可自古后宫的斗争从不亚于前朝,只是招数和手段都更隐秘。
易知舟对中宫皇后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父亲亡故,自己年少承爵,她心慈念旧,处处照拂武安侯府的阶段。
如今多年过去了,或许,一切都变了?
思及此,易知舟忽而觉得背后发凉。
*
宁寿殿。
夜色渐起,合宫内外几道门都落钥了。
元季瑶喊住青柑:''松萝怎么还没回来?''
青柑望了望外头,小心翼翼回答:''殿下莫急,这宁寿殿偏远,一来一总得花些功夫呢。''
元季瑶长叹一口气,提着裙摆在台阶上来回踱步。
许是听见了动静,洛贵妃起身走出正殿:''九儿。''
元季瑶急忙回头去扶母亲,贵妃娘娘这几日越发虚弱,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这令她十分担忧:
''母亲,您饿了吗?''
洛贵妃却摇摇头:''本宫没胃口。''
儿子身陷囹圄,她与女儿又处境艰难,如今那还有心思吃饭?
洛贵妃望着女儿年轻稚嫩的脸庞,内心无限懊悔:''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早些求陛下赐婚,如今平白连累了你与我一起在宫中受罪。''
元季瑶鼻头一酸:''母妃,咱们是一家人,何有连累只说?''
她揽住母亲的手臂,企图给她力量与支撑。
可洛贵妃的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如今想来,也怨我没有远见。''
''母妃快别这么说,若是没有您,何来我与哥哥?''
她伸手替母亲擦掉眼泪,努力挤出笑容为母亲宽心。
可洛贵妃的心情依旧很沉重:''这些日子本宫想了很多,眼下崇烨的事并不是最紧急的,''她顿了顿,反手握住女儿柔嫩的手:''九儿你还年轻,母妃实在不愿看你也在这深宫里磋磨光阴。''
若是早一步求到陛下的赐婚圣旨,如今元季瑶便说不定早就出嫁了,也可躲过这场漩涡。
她猜得到母亲的意思,可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这样的关头她不可能抛下母亲与哥哥:''母妃您别说了,女儿不会离开您的。''
洛贵妃神色哀伤地望着女儿:''我入宫二十三年,处处敬重她,事事谨慎,可万万没料到如今她这样对我们母女,''
元季瑶打断了母亲的话:''母妃别灰心,咱们母女相守一处,总会等到云开月明的一日!''
她故作轻松地宽慰着母亲,此时恰好松萝从御膳房端来了食盒,元季瑶便挽着洛贵妃往屋内走去:''咱们先吃饱肚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可等母女俩在雕花圆桌前坐定,看见食盒里端出来的晚膳,神色都顿了一顿。
瓷白的碟子里摆着三道素菜,两碗白粥,除此之外空无一物。
元季瑶难以置信:''御膳房就是这么糊弄人的?''
青柑无奈地叹了口气,满宫上下都知道贵妃娘娘与九公主失宠了,而这御膳房是全皇城最会见风使舵的地方。
''贵妃娘娘、公主殿下恕罪,今日太过匆忙,奴婢还没来得及打点御膳房的管事,明日奴婢一定,''
洛贵妃却摇了摇头,有气无力地端起碗宽慰女儿:''九儿,今时不同往日了,将就一顿吧。''
看着母亲低头喝凉粥,元季瑶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
''不行,我们奉命为父皇祈福不假,可母妃您终究是贵妃,女儿也还是当朝公主,岂容这些太监欺辱糊弄?''
只见她腾地一声站起来,气势汹汹地出了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