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归的手猛地一颤。
她死死盯着少年的脸,准确来说,是盯着少年裸露在面巾之外的那双眼。
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她明明记得她当时根本没看见凶手的脸,可脑海里一时有又别的画面闪过。
同样冰冷的目光,以及那个花纹——她想起来了,被推下去之前,她扯住了对方的衣袖。
大概是凶手的衣服太过娇贵,一扯就破,袖子被她扯下来半截。
对方的手臂是常年不见日光的白,所以悬崖之上,她倒下去的同时转头回看的那一刻,借着微弱月色,她看见对方手肘处的古怪花纹,和眼前少年身上一模一样的——
古怪花纹。
她捂住自己的头,拼命摇晃,试图想起更多的场景。
但那些浮光掠影一般的记忆在摇晃之下被划成无数块碎片,难以拼凑完整。
少年似乎缓过劲来了,慢慢站直身子,盯着于归的目光却带上了几分疑惑。
于归骤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处境。
她现在小命还捏在人家手上,能不能保住尚且未知呢。
就算,就算他真的就是当初那个凶手,她如今也什么都做不了。
她得冷静,这人看起来并没有要杀她的意思,她绝不能自乱阵脚,被他看出破绽。
否则就算他一开始没想杀她,要是看出她就是沈于归,那可就不一定了。
但少年一直盯着她,盯得于归心里一阵阵发毛。
她现在面对的很有可能是杀过她一次的人啊,怎么办怎么办,这下腿真麻了。
“你、你看什么?不会这么小气吧?我就是不小心扯了你一下,而且我也道歉了,你……”
少年突然打断:“你的力气很大。”
“……啊、对,谢谢夸奖,天生的。”
于归小心瞥了眼对方,虽然看不到脸,语气也一样冰冷,但好像没有更生气。
少年说完这句后,便以目光催促于归继续往前走。
于归这次乖乖跟在他身后,没再出幺蛾子。
——因为她在心里偷偷谋划。
大概走了小半刻钟后,于归总算寻见一根顺眼的枝干,有她手臂粗细,还正好横在他们必经的前路上。
少年抬起剑正要砍断树枝时,她突然快走几步叫住了人:“等等!你受伤了,我来吧。”
说完不等少年反应就径直将树枝掰了下来,顺手在地上戳了戳,“正好给我当拐杖了。”
于归心中忐忑,但却有几分把握。
果然,少年并未阻止,继续沉默地赶路。
寻到趁手家伙的于归跟在后面,暗自估算着最佳下手时机。
她在心里一遍遍鼓励着自己,我可以的,打人而已,又不是没打过。
上次他要了我的命,我也还他一次,很公平,只要控制好力道,不会死人的。
就在少年再度抬手砍去挡在路上的荆棘时,于归悄无声息地举起“拐杖”,用力朝着对方后颈的位置敲去——
少年显然并未预料到她的动作,尽管在风声响起的同时他就朝一旁闪避,但过重的伤势还是让他动作变慢了很多,那一棍避开了后颈,敲在了他肩上。
而那个位置,原本就未经包扎的伤口裂得更大了。
少年眼中顿时布满杀气。
于归一击得中后并未就此放心,迅速扬起手又是一棍。
啊,这下偏了,但没关系,她尽力回想着沈时章在家练武时的动作,试图模仿。
虽然她没练过武,但俗话说一力降十会,方才第一下打中后少年的动作显然更加凝滞,竟还真让她又敲了好几棍。
最后一下正中对方的头,而彼时那柄剑已经划破了她的衣袖。
少年朝后倒去,砸入荆棘丛。
于归死死握紧棍子,大口喘息。
对方生死不辨,她没敢上前查看,转身就跑。
先前流失的气力仿佛一下子又全回到了她的身体,棍子依然被她握在手中没有松开。
她这回还记得来路,这次不会再白白送命了!
半刻钟后,寂静的山林中,少年独自起身,扶着林木,跌跌撞撞走远。
此时距离晏秋池得知于归出事,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他带着人进了山林,但在李辜云所说的地方并未找到于归,林中的确有打斗过的痕迹,侍卫找到了十余具尸体,皆是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看上去都是同一伙的。
根据尸体上的伤口来看,他们都是死在同一个人剑下。
这人的武功必然极高。
可他为何要抓于归?
晏秋池脸色极差。
听到围场有刺客的第一时间,他就去见了皇兄,希望皇兄能下令封锁围场,派人抓捕刺客。
可皇兄却说春蒐事关重大,所以有刺客混入的消息不能传出去,以免闹得人心惶惶。
皇兄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晏秋池虽心急如焚,却也不能强求,不顾皇兄的命令。
只是山林偌大,这样下去,不知要找到何时。
“盛平王殿下。”
晏秋池转头,瞧见一个陌生的武将骑马而来。
对方在几步远处下马行礼。
“臣成复奉皇命特来协助殿下捉拿刺客。”
“原来是成将军,有劳。”
晏秋池久离洛阳,从前与这位抚远将军并未打过照面。
成复身量高大,行止间带着行伍之人的利落。
唯独有些特别的,是他脸上的漆金面具。
传闻成复早年间曾遭遇火灾,意外烧伤了脸,故而常年以面具遮挡,天子特许,入宫见驾亦不需摘面具查验。
成复显然对在茂密的林中寻找踪迹十分老道,很快便循着踪迹确定了方向。
“臣已经看过,若不出所料,死的那些全都是江湖上的杀手,能杀他们的人,武功应当很高。”
他来前已被交代过,刺客生死不论,但被刺客带走的卫姑娘是这位盛平王的人,务必要将人平安带回。
“成将军可有把握拿下刺客?”
“若是平时,臣不敢保证,但今日这名刺客已经身受重伤,莫说是臣,围场之中随便一个侍卫恐怕都能将人擒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