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池郑重道:“被掳的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还请成将军务必尽心。”
前方树丛中忽然有动静传来,成复立即抬手示意。
为避免惊动刺客,众人一早便弃马步行。
此时随着成复的示意都停在了原地,弓箭手箭已在弦上,余下的人也握紧了手中刀柄。
但在众人都屏息以待之时,晏秋池忽然快步走了出去,没走两步甚至跑了起来。
成复紧随其后。
晏秋池拨开丛生的高大草木,果然看见熟悉的裙角。
他不等人上前,率先拔剑砍去四周遮挡的树枝,草木之后,倒着个浑身染血的姑娘,衣衫被树枝划得破破烂烂。
成复瞧了一眼,便立即背过身去,同时令众人止步远处。
晏秋池瞧见血色时呼吸一滞,立马蹲下身将人轻轻扶起,大致查看了于归周身,所幸不见什么致命伤口。
但他的脸色仍是冷硬的。
于归不同于常人,万一旁人身上的轻伤对她来说就是致命的伤——
得先让节华看看。
他解下披风将人严严实实裹住,抱入怀中。
“成将军,我先将人带回去,刺客的事就交给你了。”
“王爷放心。”
成复点了几名侍卫随行护送,随即带着剩下的人,往山林更深处追去。
*
沈时章在帐篷中焦躁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扭头看一眼屏风。
屏风之后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一般,只有偶尔发出的衣料摩挲声,让沈时章确信对方还在。
半晌后还不见他出来,沈时章耐不住了,象征性地敲了敲屏风:“我进来了!”
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就当真转了过去。
屏风后端坐的少年没有转头,他正为自己上药。
可那道伤口在背上,他自己看不见,沈时章看得清清楚楚,药粉有一大半都没撒在伤口上。
她看不下去,索性亲自上手,强硬地夺过药瓶,按住对方正要转过来的身体,命令道:“不许动,我来给你包扎。”
少年——也就是林竹,他似乎还想挣扎,沈时章顺手拍了下他未受伤的腰:“让你别动!”
林竹身子一僵,竟然当真乖乖听话,没有再动一下。
“你不该救我的。”
“哪有什么该不该,全看姑奶、看本姑娘想不想,我救过你一次,自然可以救你第二次。”
她语气轻快,有种小小的自得。
林竹悄悄笑了一下。
沈时章余光瞥见一旁铜盆里染红的水,手上动作不知不觉间放得更轻,嘴中嘟囔一句:“这下知道听话了,问你怎么弄的就死活不说。”
林竹张了张嘴,半晌后却只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嗯”。
身后的沈时章一边忙活一边低声絮叨,林竹每次都只低低应一个“嗯”。
待到终于替他将身上伤口包扎完,沈时章才重重吐了口气,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湿帕子,一脸莫名:“你不是擦得挺干净么?还有哪儿要擦?”
少年声音沙哑:“给你擦手。”
她的手上沾染了他的血迹,有些碍眼。
沈时章瞥了一眼,没当回事,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下,扔进一旁的铜盆,拖了个矮凳过来坐在林竹对面,颇为严肃地盯着他。
虽是白日,但门帘紧闭,帐中有些昏暗。
林竹抬头看了沈时章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避开了她的目光。
第二次。
这是她第二次救他了。
他欠了她两条命。
偌大的平溪围场,当时在听见马蹄声靠近时,林竹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再凶悍的猛虎,也有伤重力竭的那一刻,无论是谁都能轻易杀死他。
可偏偏,来的那个人是她。
他没想过会再见到她。
一个流浪江湖,朝不保夕的杀手,和一个官宦千金,相识不过是一场意外。
他们本不该再见第二面的。
可老天又让她出现在他面前。
没关系,只要他还活着,总有办法能还给她的。
林竹忽然问:“你有想杀的人吗?”
“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他总算看向她,一字一句道:“我替你杀,不收钱。”
沈时章扑哧一笑,“怎么,你还是个杀手啊?”
她并未当真,不过是随意调侃。
但少年却没有一丝一毫开玩笑的意思,仍认真地望着她,似乎当真在等那个答案。
沈时章眼角的笑意慢慢收敛,震惊地问:“你不会真是个杀手罢?”
她目光灼灼,林竹费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狼狈地转开目光躲避。
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又立刻道:“但我绝不会伤害你,我不会乱杀人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可以发誓。”
沈时章脸上却没有出现他以为的那种嫌恶,她只是拖着矮凳凑得更近了些,仰头看着他,问:“那你的武功是不是很厉害?等你伤好了能不能教教我啊?”
林竹半晌没有说话。
他静静看着沈时章的脸,昏暗的帐中,目光虔诚又专注。
“不行么?”
“可以。”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只要你想。”
刺客杀人为钱,但他不缺钱了。
他也不会再回到镜楼,因为他有了新的去处。
沈时章昳丽的面容清晰地映在他的眼中。
虽然无人知晓,但他决定为自己换一个新的效忠对象。
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就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