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主仆二人眼看就要抱头痛哭,林竹的眉头皱得更紧,晏秋池忽然侧身揽住他的肩,微微用力,将人往外带。
“故友重逢,应当有许多女儿家的私密话要说,你我不便打扰,出去等吧。”
林竹眼风一动,如刀般刺向晏秋池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
他从善如流地放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林竹心头疑惑未解,索性顺着他的意,率先出门。
晏秋池没将人带去别处,当真就在院子里等着。
更深露重,四周一片寂静,只能隐约听见屋中低低的哭泣声。
但林竹知道,这座院子四周,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
他将右手中的剑换到了左手,暗地里有呼吸声一动,转瞬被压下。
林竹不在乎,只要他想走,这些人困不住他。他的身体早就在这么多年的锤炼之下变得筋骨强劲,哪怕先前受了那么重的伤,短短时日也好了个七八成。
比起这个,他现在更想知道一件事。
“她是谁?”
“卫青青,我的心上人。”
林竹一噎,他问的不是这个。
但再要顺着这句话问卫青青是谁会显得他很傻,林竹不想做个傻子,于是闭了嘴。
他不想说,晏秋池却想问。
方才于归管那女子叫白霜,他知道白霜,那是于归从前的贴身丫鬟,因母亲重病归乡。
晏秋池和于归一样,顿时想到了幕后凶手。
“不打算解释解释?”
“她被人沉湖,我路过,顺手救的。”
一个杀手,会随随便便在路边救人?又不是悬壶济世的大夫。
“你知道她的身份?”
林竹听得出他的怀疑。
这世上无缘无故死去的人太多,他的确没那个心思到处救人。
何况若是不知,他也不会把人带来盛平王府。
“沈于归的丫鬟,我见过她。我说过,我可以帮你,你要替沈于归伸冤,我要复仇,我们各取所需。”
白霜算是他给这位盟友送的礼物。
晏秋池顿时意识到,上次见面林竹所说的那些不过是一小部分,他还隐瞒了更多,而那些,才是此事真正的关键。
屋内二人哭过一轮,白霜终于想起来问正事,明明街头巷尾都传遍沈于归失踪的消息,铺天盖地的死讯由不得白霜不信,何况当时——可如今人却好端端地在她面前,就是这脸……
她仔仔细细瞧了半晌,刚止住的泪不知为何又汹涌滚落,凄惨地望着于归问:“小姐,您、您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于归没敢提死而复生的事,怕吓着白霜,有意岔开话:“怎么,觉得这张脸不好看吗?”
白霜急忙摇头,但她身上有伤,稍微一动就觉得头脑发晕,于归忙按住她的肩膀:“好了好了,那些事等你好起来我再一一告诉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养伤。”
直到这会儿,白霜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此刻并不在先前醒来时的破败瓦房,目之所及,锦绣珠帘,雕金饰玉,此等奢华也绝非尚书府能有的,难道她昏迷这些时日,小姐已经入宫了?
她红肿的眼中多了几分光亮:“小姐,我们现在难道是在宫里?那、那方才那位,难道是陛下?!您如今是皇后了?!”
眼看她越说越激动,连声音都高了几分,于归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又指指头顶,白霜顺着她的手看去,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了些。
小姐身上穿的虽是千金一匹的云绫锦,但样式并非宫装,也丝毫不符合皇后服制。
何况小姐梳的,分明是未嫁女的发式。
“那这是何处?”
“这是盛平王府。”
盛平王?
不知短短片刻功夫白霜都猜测了些什么,她突然握住于归的手心疼地哭:“小姐这些日子受苦了,好好的大婚被破坏,您如今做不成皇后不说,还有家难回,没名没分地被藏在王府——什么圣明天子,竟这样有眼无珠!”
这话吓得于归立马去捂她的嘴,又转头朝外看了一眼,暗暗祈祷房间的墙壁够厚,外面的人应当听不到。
白霜说出口才顿觉不好,隔墙有耳,小姐如今处境本就艰难,她得管住自己的嘴,不能给小姐惹祸。
于归只好先大致解释了几句,隐去死而复生这一节,只说晏秋池与她的玉佩旧缘,她大难不死,如今是暂住在盛平王府,外人并不知她活着的消息,皇上也不知道。
“此言当真?!”
于归难得听到晏秋池这样震惊又带着些欣喜的声音,下意识扭头看去。
白霜不明所以,也跟着抬眼,看到紧闭的窗扇。
“对了,有外人在时不能叫我小姐,就说我们是同乡,是幼时的玩伴,我现在的名字是卫青青,别说漏嘴了。”
于归交代完,让她安心躺着,打算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刚一出门,二人同时看来,不知林竹说了些什么,晏秋池竟如此高兴。
他迎了上来,牵住她的手垂下头分享刚听到的消息。
“林竹已经找到了月魄珠的下落。”
“真的?”于归看向站在原地未动的少年。
少年略一点头。
“在哪儿?”
林竹不知道他们要月魄珠干什么,他也不关心,看这二人关系亲密,虽不知于归身份,但既然晏秋池并不避讳,他自然懒得多问。
“买凶之人给孤灯楼的报酬除了十万两白银,还有月魄珠。”
这是昨日死在他手上的杀手无意透露的。
月魄珠在孤灯楼楼主手上,盛平王想要东西,就必须帮他。
听云卫追查许久,查到月魄珠的消息最后一次现世,是在三十年前。
据传某地诸侯进献宝物,其中就有月魄珠,前朝灭亡后,宫中丢失大量珍宝,月魄珠也不知所踪。
晏秋池曾怀疑过会不会是在承安公主手中,可承安公主多年来销声匿迹,或许东西早就流落出去也不一定。
比起那个不知藏在何处的承安公主,孤灯楼自然更好找。
只是——背后之人用月魄珠来做交易,而月魄珠的主人又极有可能是承安公主,会不会买凶者就是她!
可承安公主为何要杀于归?于归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前朝灭亡时她尚未出世,又怎么会和承安公主扯上关系?
晏秋池心中谜团更多,于归忽然扯了扯他的袖子,以眼神示意。
林竹又在盯着于归的脸看,眼中有些疑惑。
他的声音顿时冰冷起来:“就算是江湖中人,这样盯着一个女子,也十分失礼。”
“她的脸很奇怪,她的眼睛——也很熟悉。”
林竹的目光并不带狎昵,只是单纯的疑惑。
奇怪?于归每日看着镜子里的脸,如今已经看习惯了,并不觉得何处奇怪,最多只是偶尔有些刺痛,所以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晏秋池想到他既然能一眼认出白霜,说不定也见过于归,他有意提起前话,“你说有人买通孤灯楼的杀手去杀沈家小姐,那个杀手难不成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