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是个晴天,虽然昨夜折腾到很晚才睡,但于归依然起了个大早。
两个羊肉胡饼吃完,白霜刚好醒来。
她的伤断断续续养了几个月,只知道自己被人所救,躺在一处低矮瓦房中,可她醒的时间太短,一直没见过救了她的究竟是什么人。
直到昨日。
那个少年明明穿着一身贫苦人家最常见的粗布短褐,但他走进屋子抬眼看来的那一刻,白霜就觉得浑身汗毛直竖。
弱小者的直觉让她下意识想要逃走。
可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少年摆弄。
入夜后,少年背着她出门,任凭白霜如何询问都一言不发。
她还以为自己会被扔到乱葬岗污水沟一类的地方,中途试图挣扎,结果把自己给弄晕了。
再一醒来就见到了于归。
泛着苦味的褐色药汁被端到她面前,白霜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用余光不断打量这张陌生的脸。
“怎么了?是不是看不习惯?”
白霜点点头,随即又摇头,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脸色依然很苍白,但精神瞧着倒是好多了。
“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小姐之前的影子的,尤其是眼睛,真的很像!好神奇啊,这是什么易容术吗?”
于归随口应下,见她的药喝完,端来一旁的鸡丝粥,又掰了小半个胡饼给她,“喏,你的伤没好,只能吃一点点。”
白霜也不客气,老老实实接过来吃了。
屋外双园见状睁大了眼,“白霜——不是姑娘的侍女吗?虽然是受了伤,但也没有主子照顾侍女的道理吧?这也太不讲规矩了些?”
晏秋池反手敲了他一下:“你是在怪我没这么照顾过你?”
双园低下头:“属下不敢。”
屋里于归正在和白霜说话,晏秋池看了一眼,并未入内,带着双园走了。
正好,听云卫送来了最新的消息,他得去看看。
于归一整个上午都在屋里陪白霜,她有心想问问白霜究竟是如何受的伤,但一看到她苍白的脸,就没能问出口。
还是再等等吧,她为白霜上药时光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伤口都觉得心里泛疼,贸然提起此事,她怕会让白霜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
午后白霜喝了药睡着了,于归才轻手轻脚出了房门,打算去找晏秋池。
她还没来得及问问林竹昨夜跟他说了些什么呢。
但于归在府里找了半天也没看见人。
书房不在、卧房不在、练武场也不在。
难道是出府去了?
双园也不见踪影,管家倒是笑眯眯地揣着手出现,身边还跟着古里古怪的王府长史许源。
说他古里古怪,是因为于归每次在府里撞见他,这人总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悄悄打量她。
可惜他的目光一点也不隐蔽,就像林竹一样。
“王爷方才出府了,说是晚饭前就会回来,姑娘若是有什么事,大可吩咐。”
于归连连摆手:“不必了,我去园中走走,晒晒太阳,二位自去忙吧。”
盛平王府的园子虽比不上御花园,但其中花木繁多,这个时节姹紫嫣红的,别有意趣。
说到花,于归忽然又想起晏秋池送她的那些芍药。
开花的那日,晏秋池一大早来敲她的窗,也不知道这人那些日子早出晚归的,怎么还有时间留心芍药几时开。
于归抿了抿唇,没发觉自己唇边的笑意。
她随意挑了片柔软的草丛,躺了下来,深吸了口气。
天光亮堂堂的,云浓郁得像是一团团白雾,四周的花木清香混杂在一起,随着风吹散在她脸上,浅绿色的裙摆在草丛上散开,几乎与周围融为一体。
浮生闲暇难得,这一刻,什么半年之期,什么前路未卜,都被扔到了脑后。
她闭着眼,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于归迷迷糊糊看见一道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一只腿屈膝而坐,另一只腿随意伸着,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截劲瘦的腰被革带束紧,再往上的肩背宽厚,隔着衣料,底下是结实有力的肌肉。
于归猛然坐起来,被日光刺得下意识眯了眯眼,泛起一点湿意。
怪不得她睡得这么舒服,原来是有人在替她挡太阳。
晏秋池闻声回头:“醒了?”
见她眯着眼,他伸手扶住她的头,于归想要躲开,却被按住:“别动。”
他用手帕一点点擦拭着她的眼角,冰凉的丝绸覆盖在她眼上,方才还有些涩的眼睛顿时舒服了不少。
“谢谢。”
她听见他轻笑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忙问:“我睡了多久?”
“一个多时辰。”
“啊?这么久吗?我本来只想躺着吹吹风的。”
晏秋池放下手帕,但于归别开了头去看一旁的花枝,她心里不知怎地有些乱,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没话找话:“那你方才在干什么?看云还是赏花?”
“等你。”
于归愣住,恍惚间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一下。
她转过脸看着他,二人坐在花丛旁,沉默着对视良久,谁也没说话。
于归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晏秋池应当是真的很喜欢她,喜欢到坐在草丛里替她挡了一个时辰的太阳,喜欢到会第一时间察觉她的不适,喜欢到眼睛里满满当当,装的全是她。
原来喜欢一个人的眼神,真的是不同的。
她看他的眼神,应当也是这样的吧。
羌云说得对,真正的喜欢和这个人的容貌家世钱财都无关,她当然也喜欢他的脸,也会因为他的容貌看痴,但那是因为这个人是晏秋池。
他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特别的,都特别好。
晏秋池喜欢她编的花结,会在人群中最先看到她,记得她所有喜欢和讨厌的东西,不因为她力气大把她当怪胎,也不觉得女子应该三从四德困在内宅,有什么事都会和她商量,尊重她的意见……
他的优点实在是数也数不完,让她怎么能不喜欢呢?
大概是被晒昏了头,于归不知哪儿来的冲动,忽然撑着手往前凑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