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又或是本性如此，成胤在人界时总是沉默寡言，除却他师父仙逝便未有多地流露情感。

但是在云盛出现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时潋不知道自己困在这里有多久了，也不敢想在秘境里的时间与现实是否相同。

以神魂的形态飘荡在千年前的神界，无人知晓他姓名，无人可诉他衷情。

“成胤，我想出去玩。”

云盛一身明艳的桃红色衣衫，连蹦几下便跃到了成胤背上。

神君托住他，眼梢眉角都带着笑意，说：“整天待在神殿无聊了？去不去人界？”

云盛撇了撇嘴，眼睛滴溜溜地转几圈，说：“可以去。”

“那现在就走。”成胤没把他放下来，额间法印一闪，两人便破开层层云障到了一座城池。

时潋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被迫跟在两人身边。

神界不分昼夜，不辨四季，可人界如今正值初夏。

此处应离江南不远，小河弯弯，垂柳绦绦，温润侬音声声都是故乡。

成胤带着云盛寻了处小院住下，住处不大，却十分眼熟。

时潋飘在院门口没进去，即使没有香樟和秋千他也能认出来，这和絜微秘境里的小院一模一样。

“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吗？”云盛好奇地探了探头。

“暂时住一段时间。”成胤牵着他走进去，说：“我幼时曾在这儿生活过，一直想带你来看看。”

“你小时候就住在这里？”云盛问。

“不是。”成胤摇头，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他父母早逝，从四岁起便流落街头，在巷陌与野狗为邻。直到他师父断言他乃天生仙骨，将他捡回门派。

他不说，云盛也不问，指着空荡的院子说：“我想在那儿种棵树，再搭个秋千。”

成胤疑惑：“你知道什么是秋千？”

“当然，”云盛仰了仰头，“我看隔壁的人家就有，我也要有。”

“你很聪明。”成胤夸他，隔壁的人家育有一儿一女，方才那两个小孩的确在争着秋千玩。

“我本来就很聪明。”云盛挑眉。

前者忍俊不禁，伸手拨了拨他颊边碎发：“想去吃东西吗？”

“吃东西？”云盛蹙了蹙眉，“什么是吃东西？”

“就和上神吐纳天地灵气一样，凡人必须通过吃食来维持生命。”成胤耐心地回答：“但是你应该更喜欢人界的东西。”

“好啊。”云盛就好像是孩童，对这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心。

谯门画戟，下临万井，金碧楼台相倚。

荠荷浦溆，杨柳汀州，映虹桥倒影，兰舟飞棹，游人聚散，一片湖光里。①

这只是座小城，却好像汇聚了人间所有的喜怒哀乐，彰显着与神界截然不同的生机勃勃。

照顾到云盛从未尝过人间菜肴的情况，成胤把菜单上的菜都点了一遍，摆满了整张长桌。

云盛从桌头一路吃到桌尾，不合口味的尝一口就再也不碰，合口味的整盘都塞得下。

成胤安静地坐在一旁，目光却一直都落在他身上。

时潋飘在半空，心口没由来地一酸。

千年前的人界与后来并无不同，变的只是往来阡陌的人罢了。

江河山川，花鸟虫鱼，这世间百态恍若只是弹指一挥间，春秋须臾过，千年的光阴不过长梦初醒。

云盛骑在马上，成胤便牵着缰绳跟在一旁。

二人置身于万亩花海之中像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的两尾鱼紧紧相依，任何人都无法插足。

“成胤＿＿”云盛拖长了声音喊，“我想吃肉……”

神君耐心劝道：“沾太多荤腥不利于你修行。”

“为什么？我就是一个剑灵，我不需要修炼。”

云盛直接趴到了马背上，春光柔柔地洒了他一身。

“你是云盛。”

成胤的语气透着坚定，纵然周遭百花争艳，他眼里也只装得下一枝独秀。

“你不是剑灵，你是云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