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未晚一觉醒来只觉四肢昏沉发酸,抬起来都吃力,脑袋重得像铅球,张了张嘴却被缺水干巴的嘴皮绷住,嗓子里的异物感提醒她自己的扁桃体肿了。
她强撑着身子坐起来想去找水喝,刚落地的腿面条似的就软了下去,她勉强地靠着床边把自己撑了起来,缓了好一会儿,大脑中的混沌才略微沉淀,只是四肢仍旧很沉,灌了铅一样。
“袁姨……”她下意识喊人,声音沙哑,打开门却一片昏暗,脑子费劲地转了半天才想起来袁姨已经回家过年了,现在这里只有她和桑俞。
好在桑俞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她扶着墙稳住自己有些虚浮的步子去敲门,“桑俞……”
叫门的声音可以用微弱来形容,嗓音哑得厉害,她意识到自己生病了。
以前每次生病,她总是很想妈妈。十岁以前,妈妈总会领着她到草地上晒太阳,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着,暖暖的。生病的时候妈妈总是悉心照料,轻声哄着,给她讲故事伴她入眠,温暖的声音飞进梦里,驱散了病魔和她的不安,她实在是,太怀念了……
那扇门打开,桑俞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她丛生出一股委屈,“桑俞,我不舒服。”
桑俞看到她虚弱又脆弱的样子赶忙上前扶住她,“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迟未晚顺着他手臂上的力道靠在了他身上,只觉得比墙壁上暖和,丝毫没有意识到扶住她的那只手臂僵住了。
“桑俞,我生病了。”
她手心滚烫,听着迟未晚的呢喃,他马上想到可能是因为她过度劳累又受了风寒。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果然在发热。
“我先扶你去床上躺着,然后量体温好不好?”
“你不要靠这么近说话,痒。”迟未晚只觉一股热气呼在耳边,弄得她很痒,顺着耳垂痒到了心里,伸手就去推那令她心痒的源头。
两人本就贴着,又因为身高,桑俞微微低头就离她的耳畔极近,呼吸扫在她耳朵上在所难免,却不料她的掌心就这样直接按在了他的唇上,微微用力去推他。
桑俞呼吸一沉,握住在他唇上揉压作乱的手,“听话好不好?”
轻柔的声音飘进耳朵,迟未晚脑子里恍惚中闪过李峥的身影,“妈妈,晚晚很乖,我好想你……”
桑俞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揽着人回了迟未晚的房间,将她轻轻安置躺在床上,却没抽开手。
迟未晚有些迟滞地盯着桑俞看,反应了一会儿后从恍惚中抽神,放开了他的手,“桑俞,可以帮我从书房的储物柜里拿下药箱吗?”
看到她放开的手,他点了点头,眼神中多了几分黯淡,他贪恋她的亲近,似乎只要她放开了,他们就什么也不是了。
他们之间,好像从来都是她主动靠近,他病态依恋。
拿出体温计,迟未晚对光看了一眼,“三十八度三,低烧,不用去医院了,退烧药感冒药都有储备。”
好在不严重,桑俞微微松了口气,替她掖好被角,边询问她的症状边在药箱里找对应的药。
迟未晚看着他翻找的样子莫名来了脾气,“你怎么一点也不会照顾人,我嘴巴都干了,我要喝水。”
桑俞手上动作一滞,“抱歉,我去倒水。”
迟未晚接住桑俞递过来的水杯时,只抿了一口,皱着眉拿开,“不要这么温,要热一点的。”
桑俞再次道歉,重新去接。
在他第二次递上水杯时,迟未晚只是轻触杯壁,接都没接,“摸着都好烫,怎么喝呀。”
颤巍巍的声音里只听得出虚弱和撒娇,一点也不像发脾气。
“对不起,我重新去接。”迟未晚蹙眉的样子教他心下一乱,转身就要去再换。
看着他两次三番道歉,言听计从的样子,她更加烦躁,“你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你为什么不生气,你是受气包吗,你好烦啊。”
心中郁气烦闷,她明明知道是桑俞是在迁就她,自己不该生气,可就是有些控制不住地烦躁。心里突然有种不祥预感,她掀了被子就想往厕所去,刚站起来被一把扶住,同时下腹一股暖流。
一瞬间,她心如死灰。
发烧,感冒,生理期,还对唯一照顾自己的朋友乱发脾气,加在一起,跟让她死一次有什么区别。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桑俞焦急地问着,也顾不得另一只手臂还没恢复好就要俯身去抱她。
失重感让她顷刻回神,下意识揽住桑俞的脖颈,意识到他正在干什么,急忙轻捶他的肩膀,“喂!你快放我下来,你胳膊还没好。”
“可是你……”
迟未晚心急,“笨蛋,我没有不舒服,快放我下来。”
桑俞半信半疑,慢慢将人放在了床边,看着眼前人脸上的红晕仍然不放心。
“笨蛋,还不松开,我是生理期,要去厕所。”迟未晚拍了下桑俞的手臂,这才意识到他穿了自己的衣服,是他自己回去取的吗。
桑俞面色骤红,揽着迟未晚的手一下子松开,还沉浸在那一声声甜丝丝的“笨蛋”里,后知后觉又搀上她的手臂,稍稍撇开脸,“我扶你。”
迟未晚没再拒绝,脸上的热意一时未消。
坐在马桶上她开始后悔,怎么能对桑俞发脾气呢,一想到这事儿她又开始烦,一会儿出去怎么面对桑俞,跟他说是激素变化,她不是故意的,他能不计较吗。
最终隔着一扇门,迟未晚决定施以缓兵之计,“桑俞,你可以先出去一下吗,我想洗个澡换身衣服。”
桑俞扫了一眼房间的布局,衣帽间就在盥洗室旁边,她进去又什么也没带,万一她一会病情加重怎么办,她本来就发着烧。
“要我帮你拿衣服吗?”
迟未晚扶额,没想到这一茬,迟钝的大脑吃力地想着怎么找补,“不用,你不知道我衣服的分类和具体位置。”
“你告诉我,我帮你拿吧,万一你再着凉就更难受了。”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迟未晚有点炸毛,“不用,我就不能等会儿出来拿了衣服再进去吗。”
外面一阵沉默。
意识到自己刚刚语气可能不太友好,她忐忑地搓了搓手指,有些低落,“桑俞,能不能让我先逃避一下,等会儿再跟你道歉。”
一门之隔,外面传来一声“好”,迟未晚似乎还听见了一声轻笑,刚软下去的毛又炸了起来,“不许笑我!”
“好。”
一个“好”字里,十足的宠溺,两人氤氲再这种氛围里,谁也没再开口,直到迟未晚听到门打开又合上的声音。
二十多分钟后,她换上了一套新睡衣躺在床上,思忖着自己的道歉词,脖子上仿佛顶了个铅球,感觉脑子它自己不想转了。
说声对不起,再赔个笑脸,桑俞应该能原谅她吧,她之前叫他倒水时那种语气他都没生气,感觉他脾气挺好的。
想着想着,有些困了,眼皮不知不觉就合上了。
再次醒来,是被桑俞摇醒的,一睁眼就是他沉着脸皱眉的样子,迟未晚顿时睡意全无。
完了,都怪她偷懒,这下想说点什么道歉的话找补脑袋都是空空的。
“对不起,你别生气嘛,我不是故意的……”情急之下,带着撒娇讨好意味的道歉话术脱口而出。
至于为什么是话术,那当然是迟未晚应付迟东旭时的惯用伎俩。
握着她肩膀的手先是一僵,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地把手背贴到她额头上探了探,转身去取体温计再递给她的动作一气呵成,她顺从地将那只水银温度计夹进胳肢窝,目前她只能“看脸色行事”。
“先吃饭。”
这是她睁眼以来桑俞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她笑得别提多乖巧了,“好啊,外卖点什么?”
只见桑俞转身端起床头柜上的碗,用勺子搅了搅,舀起一勺在碗边刮了刮,又放到唇下吹了吹,然后那勺粥就这样停在了她面前。
她眉心一跳,“你自己做的?”
“嗯。”
真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她偷瞄了一眼桑俞的脸色,不太妙,眉头还没展开。
想起自己还夹着体温计,她从善如流地张嘴,抿进嘴巴后眼睛都亮了,嚼了几口后咽下,“你还加了糖?!”
她恭维,“你真厉害,还会煮八宝粥,嘿嘿,我都不知道袁姨把东西放哪儿了。”因为她从不进厨房做饭,为数不多会的那几样还是以前在夏令营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