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过去,元遥与段淮虽在同一屋檐下,但几乎见不到面。
从前两人分居两院,至少用膳在一处,现在段淮每一餐都让人送到西院,恍若真真不愿意再与她有任何牵扯。
“姑姑,晚上我同仪舒出门,要晚一些回来。”
这些天元遥忙着跟杨仪舒与京中各商会掌柜应酬。
虽古云“农本商末”,如今商越以往之劣位,富商大贾下能救济哀贫,上能附党趋势,不可小觑。
今夜宴请的是老熟人,京城米商之首,孙嫣。
上一回在杏欢楼没机会,这回元遥算是见识到了女中豪杰的酒量,早在之前她就有所耳闻,孙嫣喝酒从不以壶计,而是得数坛子。
各商会久经酒场的男子让她喝趴下的都不再少数。
显然,孙嫣今日算是有所收敛,毕竟元遥看着就不像多能喝的。
尽管如此,还是让元遥头一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前几日应酬,两方人都只是浅酌辙止,她最多沾染三分酒气,出门一吹风就什么都不剩了。
而今日,就像整个人在酒缸里呛了三天似的。
她自己闻着都想呕。
但好在米价谈得顺利,不枉她喝得颠三倒四,还得指望杨仪舒将孙嫣送出去。
看着孙嫣比她多喝一倍有余,还十分矫健的身影,元遥心头苦涩。
她莫名想到了那晚的段淮,他明明讨厌酒,那天却醉成那个样子。
喝醉的滋味真不好受,头昏脑胀,意识不明。
究竟是何人最先说“醉解千愁”,元遥颤颤巍巍走着,心想,大抵是那些做生意,卖酒的。
元遥靠坐在花瓶边上,拿脸去贴冰凉的瓷瓶,贴热了再换地方,任谁来扶她都没用。
杨仪舒进门看见的就是馨儿禾儿两个人束手无措的模样。
“地上凉,”杨仪舒哭笑不得,“女孩子不好着凉,我们先起来好不好?”
杨仪舒身上携着外头的凉意,元遥整个人扎进她怀里,脑袋的不适被驱散了不少。
“别着急,我已经派人通传你们府里,马上就有人来接你们家小祖宗回去。”杨仪舒被元遥禁锢着,还不忘安抚馨儿两人。
——
段淮知道元遥这几日都在外应酬,也知厨房接连煮了几日解酒汤。
但他没想到她这回竟醉到,下人们扶不回来的程度。
“主子。”
珍宝楼门外,闻风见到段淮,快步上前。
“是醉成什么样,连你都带不回来?”
闻风低头,无奈道:“殿下不让人碰。”
段淮大步流星往楼梯走去,正要迈上台阶,忽听身后有人唤他:
“段淮。”
段淮循声看去,是元媛。
“你一个人?还是元遥也在?”
段淮没直面她的疑问,平淡道:
“青芜郡主。”
“跟我变得这么生疏,难不成元遥跟你说过以前的事了?她倒是好意思。”
元媛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讽意,尤是提到元遥的时候。
段淮挑了下眉,还没说什么,就听她自顾自说着:
“那我也就不替她遮羞了,其实过了这么多年,我不是没想通,那贺金本就不是个老实的,拈花惹草,四处留情。”
“外头任何一个女人跟他有染,我都不至于记恨到今日。可偏偏是我从小宠爱到大的妹妹,这让我怎么原谅她?”
话都说到这儿了,段淮就算不知细情,也明白了个大概。
“我只知那个姓贺的不知死活求娶过我夫人。”
他的眼神中是比元媛更甚的讽刺:
“贺夫人,你怕不是忘了,我夫人乃靖元皇帝与荣萱皇后独女,大燕的世安殿下。”
段淮这句贺夫人,才是真正的划清界限。
“论内性,我夫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四岁才冠京城,写出的策论让当朝状元赞叹不已;论外在,我夫人又是神仙所不及的相貌。”
“试问,你是凭什么认为,天之骄女的世安殿下会看得上一个相貌丑陋、品行低劣的有妇之夫?”
元媛被段淮的话击中似的,愣在原地。她动了动嘴,仿佛想辩解些什么。
就在这时,楼上不知哪个雅间传来东西摔碎的动静。
段淮也没了心思听她废话,迅速跨步上楼。
一到门口,他不由眼前一黑。
映入眼帘的是碎了一地的花瓶,被风吹得哐哐作响的门窗,以及……抱作一团的元遥和杨仪舒。
这两人亲近得,段淮都不好意思多看。
“不让人碰?”
他都要以为这俩人才是两口子了。
闻风面露愧色:“……不让男人碰。”
杨仪舒看见他,赶忙招呼人过来。
段淮蹲下对元遥道:
“快起来,回家了。”
元遥有了细微的反应,费力抬起眼皮,一瞬又闭上了。
杨仪舒:“公主醉得太厉害了,你得扶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