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宝俯身解释道:“回娘子,密州除了粮食贵,其他都比杭州便宜。人力更是廉价,只有能让他们吃饱,月钱多少都行。这座宅子大些,所以任妈妈多采买了些下人。”
连年大旱加之蝗灾,密州生产水平大跌,富贵人家能逃的都逃了。只留下逃不了的底层百姓苦苦挣扎着,等待着最后一丝被救的希望。
从杭州通判到密州太守,这明晃晃的是明升暗降啊。季璋倏然意识到苏轼的处境似是有些不太妙,不过她又不指靠着他过活儿,究竟如何日后再说罢。
季璋点头,继而抛出第二个问题,“玳儿呢?任妈妈没将她划在我的名下吗?”
“在的。只是···”
二宝似是在犹豫该不该说实话,季璋直道:“直接说,有什么我担着。”
得到允诺,二宝道出实情,“玳儿听到了那个传言,打定主意要住在南侧的下人院子里,怎么说也不肯走。”
也对,连刘庭式这个外人都能听到的消息,她这个当事人又怎会一点察觉不到。难怪她知晓方娘子眼盲,却联合刘家将二宝都蒙在鼓里。看样子,她是打定主意想去刘家了。
南侧低洼偏湿,多生虫蚁,环境不好,不适合养病。可这孩子聪慧有主见,却也认死理。
季璋无奈道:“随她去罢。”明日去见过方娘子之后,这件事很快就能有结果。
她收回思绪,开始给新人立规矩,“一一报上自己的姓名以及在院中负责什么。”
为首第一个看着矮小些的娘子率先行礼回道:“奴婢黄莺,主要负责院内洒扫。”
紧挨着她的高个娘子紧随其后道:“奴婢黄鸢,主要负责院内跑腿。”
瞧着二人相似的眉眼,季璋只道这又是一对姐妹花。任采莲不愧是活了这么多年的老狐狸,真是将人性摸得过于透彻的。
二人的工作皆是时忙时松,真要一板一眼地分派下去,定会有人心生不满。用血缘连带关系让二人互相帮衬,既缓和了下人之间的矛盾,又提高了办事效率。
瞧着另外三个男子,季璋蓦然出声打断了第三人的禀告,径直朝那个与其余二人毫无相似之处,站在末尾的壮汉问道:“你与他们兄弟二人是何关系?”
按照任采莲的手段和逻辑,她是不会让一个陌生人掺和进来的。
壮汉一惊,似是没想到季璋能看出来他们的联系,诚惶诚恐道:“回娘子,小的顾大,与他们二人都是顾家村的。他们二人识字,小的就只有一身蛮力。”
“所以你是马夫以及护院。”季璋肯定道。
“是。”顾大眼里写满了惊奇,仿佛季璋是什么世外高人般。
其余四人虽没顾大这个当事人如此激动,但忍不住瞥向上首的视线也暴露了内心的波澜。
季璋不动声色继续道:“第三个,该你了。”
这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她就是要让他们知道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睛,让他们不敢动歪心思。
瘦高如纸片的男子,拱手回道:“小的叫顾源,这是我家阿弟顾远。我兄弟二人护院、跑腿、杂扫、念书都行,任凭娘子差遣。”
季璋瞧着他那副文绉绉的模样,想来会念书识字是真的。不过她却只想要他旁边那个瞧着只有七八岁的孩童,会识字的孩童正好能给苏过当玩伴。
至于这个哥哥,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己能用得上的地方。
“任妈妈让你来我院子作甚?”季璋直接问道。
这种会识字且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化人不应该放账房吗?派她院子来作甚。
“当护院,也能给小公子念书。”顾源不敢以师傅自称,委婉道。
“你?”
这下轮到季璋大吃一惊了,“你这弱不禁风地能当护院?”
顶着上首质疑的目光,顾源拱手回道:“回娘子,小的家中务农。”
言下之意不外乎在家也要干活,不可能十指不沾阳春水。季璋闻言,这才注意到他相较于纤细指节显得格外粗壮的指关节。相比于苏迈的手,这双手确实不像是读书人执笔的手。
“顾大,他打得过你吗?”她转头看向顾大,问道。
顾大面露难色,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若说打得过,他不就承认自己能力不行吗;若说打不过,这兄弟二人又面临可能被赶出去的风险。
顾源识字有力气,容易找活儿。但能让主家将顾远这个小屁孩一起雇佣的,迄今为止他们只遇见了苏家一户人家。
在季璋如凌迟般的目光中,顾大努了努嘴,犹豫半晌却仍一个字也没吐出。直至顾源兀然出声,他这才解脱了,“回娘子,顾大是村里有名的猎户,常年在山中穿梭,小的自然是比不上的。”
“那确实是没法可比。”顾家村这三人的关系,绝非同村这么简单,这顾大也并非瞧着这般憨厚老实。
季璋不再为难几人,收回目光道:“前有天灾大旱,后有盗匪横行。密州眼下如何,想必众人比我这个外来人更加清楚。苏府愿意给大家提供一栖身之处,也望大家好好做事,切莫生出其他不该有的心思。”
简单几句下来,五人已对季璋生出忌惮之心,话中的恭敬比片刻前更胜几分,“一切谨遵大娘子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