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之都的金銮殿比起东川国的朝堂不知大了多少,竟让池舟生出一眼望不到头的错觉。
金碧辉煌的饰物布置闪得他头晕目眩,脚底发软。
直到登上汉白玉阶、看到象征无上权力的金龙宝座,池舟才从心里明白了,天下共主的分量。
也明白了萧沉渊肩头的担子有多重。
世人皆道皇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作为附属之国的东川国,百姓都羡慕不已,更别提统管天下九州的都城国了。
在他们眼里,出生在皇家,不仅吃穿不愁,而且地位权力样样都有,随便勾勾手指就能要人性命。
其实不尽然。
池舟身在皇家多年,深知其中凶险。
自己是有权力不错,可权力之余,却赋予了他们沉甸甸的责任和使命。
光是这些还不足以压垮池舟的心态。
天下人惦念的,皇家人更是不会轻易把权力交到别人手上,甚至于想要将他人的权力据为己有。
他们为此无所不用其极,池舟能想到的,不能想到的,都有人用到。
池舟累了。
他不愿意再在这里与这些人斗来斗去,真的是半点意思也没。
父王也说,自己的性子随他已离世的爹爹。
与世无争,独立人间。
池舟极其厌恶权势之间的纷争,巴不得赶紧逃离,远走高飞,再不回来。
只是苦于没有机会。
他生来是帝王家的孩子,除了遵从父王的话,别无选择。
池舟很想告诉羡慕自己的普通百姓,你们羡慕的人,也在羡慕着你们。
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池舟是东川国的小皇子,从懂事的那天起,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都有人告诉过他。
他想走,却无法逃脱。
这就是皇子的命运。
本以为他会在深渊里浮沉一生,在他即将坠入谷底之际,远在都城国的一道和亲旨意,成了池舟的救命符。
这是他唯一的出路。
饶是和亲条约多么严苛,池舟毅然决然地答应了下来。
和亲过来,起码不会有在东川国死了也不知道怎么死的恐惧。
成为后宫空虚的天下共主的君后,他肯定不用参与到前朝后宫这些乱事里,还能提前养养老偷偷闲。
哪怕后来怀了孩子,池舟也没觉得比党羽之争,兄弟相残更累、更糟心。
当初应下和亲,是为了保命。
池舟强烈认为,自己再不离开东川国,他怕自己没死在皇位争夺的路上,也会折损大半寿命过去,多得不偿失啊。
没有人知道,池舟一直以来图的从来就不是那些权贵。
偏偏身处其中,不得不被一群别有用心之人,硬生生拖进他们争权夺利的漩涡泥沼里。
池舟必须走。
万万没想到,和亲之后,他会和萧沉渊发生这么多事,还都不是什么正常的事。
如今这情况,还能怎么办?
斗呗!
既然怕什么来什么,还不如露出他的爪子,索性跟他们斗到底。
不就是当个天下共主吗?
他当!
反正萧沉渊迟早会和他换回来,指不定萧沉渊现在已经想到办法了,明天他们就回到各自的身体里了。
池舟这般安慰自己。
“陛下?”
外人眼中的萧沉渊已驻足片刻却迟迟不落座,小涂子壮了壮胆,伸过头小声提醒道:“大臣们都在外面候着了。”
池舟正好回过神,一手撩起龙袍下摆,把龙椅当成龙辇上的座位,大大方方坐在了上面。
他点头:“宣吧。”
小涂子领命,站了直身子朝殿外高声通传。
萧沉渊对权势的看重程度与池舟的父王不一样,因此两地上朝的规矩也不尽相同。
东川国常是大臣先进殿,清点齐人数,掌权人才慢悠悠出现。
而都城上朝,是皇帝坐下后,方宣召大臣依次入朝。
大臣等,和等大臣,高下立判。
不同的习俗观念,恰好留给了池舟适应的空子。
在大臣陆陆续续走进来时,池舟慢慢缓解了心中的负担,试图融入这个完全陌生的朝堂。
静下心来,其实池舟有能力去应对上朝这件事,毕竟他那么些年朝也没白上,无非是换了个位置。
而且换了位置,倒是再没了为难他的人了,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池舟宽慰好自己,各级官员仍在列队依次进入大殿。
他感慨这里的大臣们可真多……没一个他认识的。
——不过也不需要他认识。
池舟高坐朝堂,坐北朝南,全天下最尊贵的位置。
文武百官按照文东武西的站位分厅而立,分别列于池舟的左右手。
感慨之间,人已到齐站定。
池舟于最高处俯瞰底下众人,心境全然不同。
原来这就是龙椅之上的感觉。
他定了定神,示意小涂子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