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墙高瓦,终是逃不掉的美丽牢笼。
算计人心者,终将被人心算计。
——《公子宜修》
明德殿。
苏晓芙孤身一人闯进奉帝的政务大殿。
她要为自己正名,也要为儿正名。
季修丢掉自己的姓名已经整整十七年,而她也痛苦沉沦了十七年。
这一切到了今日,是时候有个了结了。
苏晓芙目光坚定,步伐亦坚定。
她终于可以从黑暗走向光明。
在这十七年间,守卫早已换了一批又一批,几乎无人识得她。
却也无人敢动她分毫。
只因她手握流失已久的先皇之物。
苏晓芙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逼近明德正殿。
有年长些的嫲嫲和公公认出了她,一个个都大惊失色地尖叫着:“是……是雪妃娘娘!雪……雪妃娘娘复活了!”
宫人听了,吓得四散逃开,只有侍卫仍旧围拢着她,却也不敢靠近半分。
苏晓芙刚踏足明德殿,正在执笔批阅奏折的奉帝便已闻见吵嚷声。他不以为意,继续低头看奏折,实则心思早已飞到新构思的话本子之上。
“若让阮郎没有归期,是不是太残忍了……”他想得入神,不由得喃喃自语起来,“可若让阮郎归来,对朕就太残忍了……”
他素来喜写那世间苦楚与悲欢离合,在他看来,人生来都是要受苦的,就是甜,也不过三分。
既然舍不得对自己残忍,那只好对阮郎残忍了。
奉帝轻轻地叹出一口气,眉宇深锁,一副很是为难的模样。
很快,苏晓芙便来到了大殿之中,看到的正是奉帝此番模样。她遥遥看着奉帝那张苍老不少的脸,心中有恨意,却也有一丝挂怀。她的步子轻而缓,连呼吸都变慢了,就如她此时轻轻吊起的心。
可直至走到奉帝就坐的桌案前,奉帝依旧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甚至丝毫没发现有人正在朝他靠近。
苏晓芙索性就在原地站定。
她倒要看看面前这人何时会发现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奉帝终于想清楚如何安排这阮郎的结局,眉眼间霎时染上喜气,像个得了糖果的孩童。
言郎还是没变。
苏晓芙在心中轻叹。
他们于宫外相识时,奉帝化名言成,她唤他“言郎”。
就在苏晓芙遁入回忆当中,奉帝方舍得抬头。他笑意盈盈的脸在看见面前之人时,生生僵住。
“你可是……”奉帝认出她是谁后,眼眶微微发热,“芙妹?”
他没有唤她雪妃,而是唤她芙妹。
这一声“芙妹”一瞬间将两人的思绪带回从前,带回他们不是奉帝和雪妃的从前。
苏晓芙的鼻尖忍不住泛酸。
“我是。”静默片刻后,苏晓芙轻声道。
“你真的是芙妹?”奉帝缓缓起身,难以置信地伸出手,“你真的回来了?”
他朝苏晓芙走近,脸上满是震惊之色。
“我真的回来了。”苏晓芙在他靠近自己的刹那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言郎,我如今不是作为雪妃,也不是作为芙妹,而是作为明儿的娘,恳请言郎替我们的孩儿做主。”
说罢,她双手高举先皇赐予先后,先后又赐予当今皇后的凤来仪金钗,重重地跪拜而下。
“言郎”二字霎时就柔软了一颗帝王心,奉帝忙伸手要扶她起身:“芙妹起身说话。”
苏晓芙却不依:“请言郎替我们的孩儿做主。”
奉帝只有答应的份儿:“朕答应你,你且快快起身。”
苏晓芙起身后,将金钗呈与奉帝:“此金钗被我雪芙殿的破碎瓦砾埋藏多年,钗身有被焚烧的痕迹。而此物普天之下只柳皇后一人拥有。十七年前,柳皇后称自己还未踏入雪芙殿便已起了大火,那试问此物又如何出现在殿中?我装疯卖傻十七载,而今终于觅得当年真相,望陛下明察,替我们‘死’去的孩儿做主!”
苏晓芙说完再度下跪,且唤的不再是“言郎”,而是掷地有声的“陛下”。
奉帝听完,桩桩件件在顷刻间连成一条完整的线,六皇子的早夭亦勾起他的伤心处:“雪妃,当年到底如何?你且再与朕细说。朕定当查个水落石出。”
苏晓芙先砸下一声惊雷:“言郎,我们的明儿还活着!”
奉帝一出手,又有苏晓芙苦寻多年的证物,雪芙殿大火一案,很快便水落石出。
一道圣旨很快降临昭阳宫。
奉帝就站在昭阳宫宫门,直到赵公公宣完旨,都不曾踏入一步。
柳皇后接下圣旨,脸上却一派镇定。
在发现凤来仪金钗遗落,她便知自己会有今日。
她平静地接受,也平静地开口:“陛下,不知罪妾还能否见您一面?”
赵公公宣读圣旨,她跪下接旨之时,余光便瞥见了宫门外那一抹明黄色。
听到柳皇后的话,奉帝也不再藏着,信步走了进来。
“皇后还有什么话想说?”奉帝说话时并未看跪伏在地的柳皇后,“起来说话。”
柳皇后起身的动作依旧端庄优雅,神情也波澜不惊,就连开口都是如往昔般不疾不徐,甚至带了几分温柔:“罪妾犯下了如此大错,陛下何不一杯毒酒赐死罪妾?”
奉帝这才垂眸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昭阳宫那高高的红墙之上,每一个字都说得轻且慢:“皇后,朕允你此生不换,那你便永远是这大奉最尊贵的皇后。只是……”
奉帝的停顿终于让柳皇后的表情出现一丝哀戚,忍不住追问:“只是如何?”
“只是这昭阳宫,朕今后再也不会踏足半步。”奉帝的语气透着不易察觉的悲悯,“皇后且好自为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