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逐渐退去,月光淡淡的洒满了紫禁城各处,夜更是宁静了。
养心殿内,香炉烟熏缭绕着,美人屏风后,龙榻之上,雍正闭目沉睡,额头渗出一层密密汗珠。
御医提着药箱,在苏培盛的一路引领下踏进了殿,见皇上还未睡醒,他拿眼睛询问一侧的皇后,皇后将目光望去榻上,又看回来他,摇着头用眼神示意他先离开。
“娘娘,皇上该换药了。”御医压低嗓门说着,“今早的药皇上未喝,微臣有些担心。”
这低不可闻声还是吵醒了雍正,他睁开了疲惫的眼睛,那利刃送入心口的疼痛和释然还未散去。
皇后又惊又喜,快一步上前问道:“皇上,您醒了?”
二人的目光迎合而上,他一脸肃然,她却流露出几分欣喜的神色。
“皇上。”御医走近榻边,低声道,“昨夜微臣替皇上上药做了包扎,这每日还需换药一次。”
他话落,苏培盛挂起帐子,又扶雍正起身,解开他明黄寝衣,好让御医方便换药。
一旁的皇后看着那胸口触目惊心的伤疤,心中泛起揪心的疼痛。
皇上孤僻偏执,喜怒无常,他什么都不可以容忍,却独独可以容忍白初念的大逆不道。即使是再残忍的伤害,在他看来不过是白初念一次没有分寸的任性罢了。
他早已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语的少年皇子,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四阿哥,他是一代帝王,有了挥散不去的欲望和执念。
她陪着他走到今时今日的天子之位,走到万人之上的境地,可如今他的心却离她越来越远,而她却注定离不开他。
在这紫禁城中,她注定是那孤独终老的众多女人之一。
她不能强求他什么,毕竟大清江山社稷压在他的肩头。
帝王不仅要维系国泰民安、国强民富,还要有更多的女人替他充裕子嗣,只有皇子充足才会兴旺鼎盛。
她是他的皇后,不仅要深明事理,还要对他新的爱人无尽的包容。
哪怕现在他另宠佳人,她也不能有捻酸嫉妒。
帝王之家,不似寻常百姓夫妻,总有些越不过的苦,逃不掉的无奈,不管他对她如何冷淡,她都要陪在他身边与他共同进退。
思及此处,她眼角含泪,垂眸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上需要静养,万不可再劳心伤神。”御医一边恭敬说着,一边将雍正缠在伤口上的纱布轻轻的取下,又拿了一块干净纱布上药包扎好,随后又说道,“微臣给皇上再号号脉。”雍正始终没作回应,他便把他的手托放于垫好的绸布上,两根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腕处,垂眸低声道,“微臣已经嘱咐奴才定时将药煎好,皇上喝下再歇息。”
“都下去吧。”雍正淡漠的声音响起。
“皇上好好歇着,臣妾这就退下。”皇后嘴角微微上扬着,听不出语气有任何酸涩。
人都走后,殿内瞬间静了下来,雍正仿佛忘了御医的叮嘱,披了件外袍起了身,走到案前坐下,拿过桌上堆积的奏折,又专注看了起来。
窗外忽然划过一道刺目的光,那道白光让他只觉双眼一阵刺痛,不禁轻咳了几声。
拉锡闻声闯进来,看到他并没有睡下,神情严肃道:“皇上不可在劳累。”
雍正眸色一沉,“你是要朕做一个不理朝政的皇帝?”
“奴才不敢。”他侧着身子,拉锡只能看到他瘦得棱角分明的侧脸,但他知道他此时的心境,在皇上心里,白初念不仅胜过了叶欣,更胜过了所有女人,看不下去他心情凝重,迟疑了会儿,他一副豁出去的态度,肃声道:“白姑娘很安静,没有闹腾,也没有为难素媛,奴才会替皇上去看守着,皇上现在要以身体为重。”
雍正皱了眉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看向院外,却还是淡淡地不说话,只是有些用力地捏着手中的折子。
此时,他浑身泛着令人窒息的气息,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外面,又仿佛穿透了这座墙看向了别处。
情深不能自抑,心口倏的一抽,有一种相思痛压在了心底多年,他却无法控制它发酵、生根、壮大,每每夜深人静,折磨得他辗转难眠。
这种诛心蚀骨的痛无人能够体会,偏偏这种心痛停不了,断不掉,随着时间,在心底最深处慢慢地生根发芽。
半响过后,他用修长的手指轻揉眉心,凌厉的目光望向眼前的拉锡,“陪朕出去。”
夜晚的冬季很冷,可身体的冷却总好过心里的冷。
月光把他孤寂苍凉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愈发显得他的脚步沉重。
入夜,琉璃小筑更是安静,似乎这是一座被人遗忘的院落,而这看似宁静的庭院,却又隐隐暗藏着躁动不安的气息。
白初念靠着门边,微仰着头,乌黑的眼睛望着夜空,苍白的月色令她感到阵阵凄凉,思绪象雾一样点点漫延,徘徊了许久许久……
此时,她感觉整个身体仿佛浮在冰冷的水面上,来不及短促的挣扎,便渐渐的沉入寒潭中,任由冰冷的潭水将他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