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念安总是无法抵抗他这简单粗暴的语言,一声没憋住的笑从唇间溢出来,他咳了一声咽回去,继续低头写东西。
钟离烬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到纸上,发现他在写关于开采高岭土的具体流程。
屋里有点热,他撸起袖子:“已经定下来了?”
“差不多,运送路线已经定下来了。高岭土不存在安全性和时效性的问题,容错空间更大。现在只差粮还没到。”
想要让百姓干活,就要支付一定的酬金,风念安把工钱换成供一日两餐,给少量现银。
但口说无凭,得等粮到了才行。
说起这个钟离烬倒是非常好奇:“你哪来那么多粮食?”
他一个六品官,俸禄都不知道够不够自己吃,哪来那么多粮?若说买……朝廷征粮都征不到了,他上哪还能买那么多?
风念安边写边笑:“你是不是忘了,咱家还有职田。”
“啊——”钟离烬恍然大悟。
他还真忘了。
因为徐州自治,整个州的田都是他爹的,只不过后来被他爹划分给百姓了而已,根本不存在职田一说。
但除了徐州,其他官员依旧有这个制度。
他仔细想了想,以风守礼和风念安的职位,每年两产的话,大概能有……一万石左右的粮食,今年旱灾严重,但他们的职田刚好在灾情不严重的州府,粗略估计今年也能有五千石以上的产粮。
但是……
“赈灾征粮首当其冲的不就是职田么?”
半年旱灾,征粮三次,估计也没剩多少家底了。
风念安笔下微顿:“这你别管。”
钟离烬稍显意外:“呦呵,连骗都不骗我了。”
往常遇到这种不愿意说的,他不都是随口糊弄过去吗?
风念安不说话,把写好的细则装进信封,叫来淮东:“给掌柜们送去。”
淮东走后,他从桌上随便拿了本书,揉着后颈打算上床歇歇,看会儿书就该睡了。
钟离烬看着一皱眉,觉得他一天天除了睡就是吃,刚入冬火炉就烧这么旺,以后数九寒冬还怎么过?
他觉得风念安应该锻炼锻炼。
可是那人已经打着哈欠躺到床上,手里的书象征性翻了两页就盖在胸前,闭眼睛睡了。
钟离烬:“……”
算了,他今天累了,改天吧。
风念安还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什么,第二天吃完饭就让淮东备车,去见王掌柜。
茶肆里,王掌柜已经等候多时。
“少爷。”
风念安落座,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礼。
“准备的怎么样?”
王轲是他手底下的老人儿了,这些年主要经营瓷器买卖,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这是汀州的地形,标出的这些地方都有高岭土,标红的位置最便于开采,也是我们最终定的位置。运输路线也基本确定,如无意外,到达咱们自己的窑厂大概需要半个月。但咱们的窑厂吞不下这么多高岭土。”
“那就放出消息,以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出售。”
王轲有些迟疑:“少爷是想打破林家的瓷土垄断?”
朔并两州的瓷土矿基本都被林家收了,多年来一家独大。
“十几年了,也是时候让他们吐出来点。”
王轲见他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问。
“开采所需用具我跟当地的商号已经联系过,价格在预估范围内,您看下没问题的话马上就能定下来。”
这种细枝末节他向来不管,扫了一眼就推回去了,让王轲看着办。
王轲:“还有最后一件事:按目前预估人数来看,总共大约需要两千工人,一个月的粮食需求量大概是三百石。招雇人手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反响不错,但大多数人还在观望,并不相信我们能拿出粮食。”
风念安靠在椅背上。
三百石。
这只是一个月的。
“过两天会先到一百石,你先用着,七天内我会把剩下的补齐。”
工人吃的东西总不能还跟粥棚一样,他们得吃饱。
王轲走后,淮东尽职尽责地来帮他认清现实:“少爷,咱们现在的一百万都是硬凑出来的,若要买粮,首先时间不充裕,其次价格太高,再次能买的卖家都联系过了,已经无处收粮。”
风念安抿着茶,沉思片刻:“让淮南乔装打扮一下,去打听打听本地有没有卖粮的。”
职田那边已经没有剩余,靖州也差不多收尽,只能从汀州本地入手了。
……
钟离烬一晚上没睡好,想着怎么解决义军,以及平衡百姓与官府的关系,第二天天刚亮就去找傅宜他们商议改变计划,不能再这样一门心思抓下去了。
他本以为风念安睡得早起得晚,想着一早去叫他晨练,结果没想到房间居然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