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
湖中还是没有人影。
风中的躁动也终于乱成了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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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星和飚青怎么办?”然而江扬刚一问完就忍不住后了悔。
“咳、咳!”
他见苍白的人抹了把脸上的湖水就忍不住咳了出来,后者捂住了嘴,指尖却颤抖,既像是被呛的又像是被冻的,手背上的骨骼绷出,寸寸压制得狠厉,着实令人担心。
然而其人眉梢紧蹙,却也是分明不耐,这人本就白的像玉,此刻更是冻得像霜,也同样冷若冰霜地反问:“…所以呢?”
“所以…”江扬却是迟疑,他们既已潜水遁逃到这里,就也再不可能回去,这点他当然清楚。
他拉起了羌霄,却还是忍不住开口:“可我们为什么不骑马跑呢,对你身体也好些。”
羌霄一愣,忽地冷笑:“你不必净挑些软和的同我说,山路崎岖,带着它们反而累赘,你不可能不清楚,不必问我。”
江扬不是想不到,他只是……忍不住难过。
“这都怪我……”
羌霄听他声音低沉,动了动嘴唇,终究也只是冷声道:“忙着追杀你的人一般来不及杀两匹马泄愤,它们本就未必有事,你自己跑不跑得掉还不一定呢,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他的调子仍轻,语气也仍是沉缓,倒显得有些凉薄。
我自己?
江扬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也只是沉沉地吐出一口滞气,就握紧了对方的手:“走吧!我带你出去。回来再找它们。”
羌霄抿了下唇,倒是没有动弹,开口时反而令人惊讶:“我不跟你走。”
重音在“你”。
“什么?”
羌霄平淡道:“埋伏我们的人太多了,不是跟踪。但无论要绑要杀,对象都只会是你,跟着你逃,我会死的。”
这话说得或许难免会叫人觉得无情,偏他还说得如此坦然直白。
“你不是说要把伞让给我么?”
江扬张了张嘴,一时竟有些无言以对,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瞳孔晃动,忍不住哽着声音道:“可、可是山路难行你自己怎么走?!若是遇到追兵你怎么办?!”
“我自然会找个地方躲起来。跟着你,你也护不住我。”
“可你没有武功!”
“的确啊。我没有。”那近乎轻飘的语气却叫江扬一愣,他自然本是焦急的,羌霄却只是冷淡,“所以我做不了你英雄主义的垫脚石,你若真为我好,想做英雄,就更该为了我的利益忍着‘不做英雄’,毕竟真英雄才更该忍下这些常人所不能忍。而不是为了你自己心里舒坦,就带我涉险更甚。道理我已同你说清楚,你还不爱听也是你的事,却不该再浪费我的时间,就此,分开走吧。”
他说完就甩开江扬的手向东面走了,向东是上钟山的路,那里地势更高,林木茂密。
江扬死盯着他的背影,见他一个脚步都没有迟疑,不由目光凝沉,难免有些灰败,却也不敢沉凝太久,只能狠狠咬了下牙,就转身疾步向西去了。
羌霄的话至少有一部分是对的,若他二人同行遇到了杀手,羌霄毫无武功,必然要成为别人掣肘他的软肋而受人针对,只怕他最终反而会害了他。
与其如此,倒不如赌上一把。
他走得不快,却压得很稳,背后阴云也是渐沉。
另边厢,羌霄走出不久,就也摘下了束发的铁带。湿漉的发因此垂落,黏连上苍白的皮肤,因为沾水倒更黑得发亮。
他将那铁环在手中折弄了几次,就撩开了耳边零落的黑发,素手一抬像要重新束好。
“嗤!”
便听一声闷哼,紧接着重物落地,
一。
利刃破风之声随着凌乱的脚步直冲过来,
“嗤!”
二。
他手中的铁环已轻,另一把长剑却已近到身前。羌霄勉强向右猛地一避,还是叫剑锋划开了腰侧。亵衣断裂,立刻被喷出的鲜血溅透。好在铁环侧面弹出刀刃也总算划到了持剑之人的手臂。
“你!”
那黑衣的死士难得惊叫出声,却立即抓住了自己的脖子,窒息的痛苦让他瞬间就在自己的皮肉上抓出数道血痕,面罩下泛青的脸孔也很快彻底僵滞了下来。
……三。
这么一个对江扬来说再短暂不过的交手就已经耗尽了羌霄勉强绷出的全部气力,仿佛沸腾的血液被冷风一打也终于像被烧尽般冷了下来。
他摇了摇晕眩的头,强撑着站起,扯下湿透的里衣拧了几下勉强缠住了伤口。
“十五个……”
江扬那边跟去的,至少还有十五个人。
淅淅沥沥的,终于落起了雨。由小渐大,暴雨很快就冲透了地上的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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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建昭二十年,初秋,后夏西郊帝王亲巡游猎,有杀手组织受雇欲取后夏七皇子性命,遣杀手十八人,尽皆丧命于七皇子独孤飞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