萩原千速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气昏了,但依旧是牢牢地抱着她,配合着她僵硬的动作,缓慢地朝着医务室走。
走廊边上有小学同学看到萩原千速,想打个招呼,愣是被萩原千速的怒火吓回去,选择找其他人了解一下情况。
从帽子被抢走之后,躯壳在一瞬间失去灵魂,双目空洞,随着萩原千速的动作往前走。
在那一瞬间,S回到了原主星野瑾的小时候,那个无助的年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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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野瑾小时候也是一个乐观开朗、活泼可爱的女孩子,整天就牵着妈妈的手,跟着妈妈去散步。
四岁的星野瑾嘟囔着嘴巴,说:妈妈,我想去、公园玩。
妈妈就会微笑着说:好啊,那小瑾,你去拿帽子吧。
星野瑾就迈着欢快的脚步,哒哒哒地跑去帽子架那里,把自己的帽子取下来,一下子就盖到头上,还用力地往下拽一下,保证不会掉下来。
妈妈,我戴、戴好了。星野瑾露出八颗牙齿。因为年纪太小了,所以口齿不清地说着。
妈妈就会蹲下来,轻轻地刮一下星野瑾的鼻子。
星野瑾条件反射地眨了眨眼,歪头看妈妈。
妈妈笑了笑:那我们就出发啰。
然后妈妈会牵着她的手,沿着公园的道路,慢慢地走着。
天边上的鸟儿欢快地飞过。
那时候的星野瑾,天真地以为,妈妈会一直牵着自己的手,一直、一直地,走下去。
可惜,妈妈的生命停止在了那个夏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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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知道自己被千速带着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但是她没有办法回应,只能机械地顺着萩原千速的动作往前走。
萩原千速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这具身体在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
外套已经被一滩水渍染了深色。
校医看到萩原千速脱掉了外套,带着一位头部被外套包起来的人,朝着医务室走过来,也是很吃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校医急急忙忙地凑座位上站起来,上前询问。
“校医爷爷!星野她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对劲!”萩原千速知道星野肯定是出事了,在她转学到这里来之前,一定是遭遇过跟现在一样的情况。但是,千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校医把她抱到病床上,掀开外套,露出里面眼神明显已经涣散的星野瑾,满脸泪水。
校医检查了一下,这种情况,很危险,必须要尽快唤醒她,否则,她会一直陷在过去出不来,很有可能会一睡不醒的。
毕竟星野瑾脑部受过伤害,大脑现在比较脆弱,很可能承受不住冲击,精神崩溃。
萩原千速一听,连忙轻轻拍星野瑾的脸,呼唤她的名字:“星野!醒醒!星野!你听得我的话吗!”
星野瑾依旧是呆呆地坐着,眼神涣散,眼眶中的泪水不断地往下流淌着。
头好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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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处于一个很奇怪的幻境里面,见证着一个名为星野瑾的16岁女孩的一生。
父亲失业了,整天在家里酗酒。
母亲很担忧丈夫。
她上前去安慰丈夫,想要让他不要再酗酒了,喝酒伤身。
5岁的星野瑾不知道父亲怎么了,扒着客厅的沙发扶手看,母亲让她上楼去。
星野瑾乖巧地哦一声,然后跑到楼梯那里,却没有上去,躲在楼梯扶手后面,一直看着这边。
母亲以为已经星野瑾上楼,就继续安慰丈夫,但是丈夫喝醉了,根本就听不进去,母亲安慰的话语不知道怎么的,引起了丈夫的愤怒。
父亲开始辱骂母亲,两人开始吵起来。
星野瑾坐在楼梯那里,有些茫然无措。
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母亲的身边,此时她只有五岁,甚至都不明白父母为什么要吵架。
父母从来都没有吵过架的,因为父亲很少会回家,她很少能够见到父亲,小小的星野瑾不明白两人为什么突然吵起来了。
父母吵着吵着,母亲就气呼呼地转身想走,父亲不知道是气昏了头还是酒精上脑了,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朝着母亲扔过去。
如果母亲是处在正面,也许她能够躲过去,但母亲此时背对着父亲,烟灰缸砸中后脑勺。
母亲倒在地上,红色的液体慢慢地从她身下蔓延开来。
星野瑾惊慌失措,急忙跑上去,扑在母亲的身上,哭喊着叫:妈妈。
可惜母亲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办法回应她。
父亲被警察带走了,从此之后,她跟着叔叔过。
叔叔很忙,非常地忙。
星野瑾躲在房间里面,用被子盖住脑袋,似乎这样,她就不用再去面对母亲离去的事实。
她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睡一觉起来,母亲就会回来的,会继续围着围裙,温柔地刮她的鼻子,说:早上好。
可惜,醒来之后,那个有着母亲的梦境,也破碎了。
空荡荡的房子里面,只有一位厨师陪着她。
这间房子真的很大,大到她转了一圈需要花半个小时。但是这么大的房子里,晚上只有她一个人住。
空荡荡的,说话都仿佛有回音。
藤原先生温柔地说:“小姐,来吃饭吧。”
星野瑾怯怯地点头。
晚上,藤原先生要回家照顾怀孕的儿媳妇,这个空荡荡的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住。
那位叔叔很忙,忙到,她一个月都只能见到他两次。
大概是那位陌生的叔叔想到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安全,也许是藤原先生的建议,在住进来一个月之后,多了一个小姐姐陪着她。
6岁,女孩去上学。
刚开始,她只是沉默地坐在教室里。
谁跟她说话,她都不理,渐渐地,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一个人玩耍,一个人吃饭。
没有朋友。
但是,她还是很期待能够来学校的,因为她想要努力地读书,母亲希望她能够成长为一位广读诗书的好孩子,她也在努力地朝着母亲的期望走去。
可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有流言说她父亲是个杀人犯,坐监狱了,她未来也一定会是一个杀人犯。
杀人犯的女儿这个名号,挂在她身上,取不下来了。
所有人看到她就露出异样的目光。
连老师都嫌弃地移开视线,仿佛在看些什么脏东西一样。
老师把她的座位调到最后一排最右边靠窗的角落里。
年纪6岁的星野瑾比其他同学都要矮一个个头,根本看不到黑板。
周围的同学把她的桌子推到最后面,清清楚楚地呈现出来一条楚河汉界。
这条楚河汉界,成了星野瑾穷极一生,都无法跨越的海。
清清楚楚地将她和这个世界隔开了。
课后,大家聚在一起,高声地讨论她的事情,说她就是一个杀犯人的女儿,父母不让自己和她玩,毫不在意她还在教室里面。
年幼的孩子,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
这些目光,犹如一把把的刀子,深深地插入她的心脏。
星野瑾只能狼狈地低下头,仿佛低下了头,那些异样的目光就不存在一样。
赤/裸/裸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将她所有的外壳全部割开,将她柔软的心脏挖出来,随手扔在人群中,任人指点。
她好想逃。
逃出这个噩梦。
逃出这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
她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了两年。
虽然,她没有遭受到实际的伤痕,但是冷暴力却时时刻刻都在,来自她身边的人,老师、同学,甚至是陌生人,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在小声地说着她坐牢的父亲,让自己的孩子/朋友/同学离她远一点。
每次她想跟叔叔倾诉,但是她连叔叔的影子都没有办法见得到。
家里的小姐姐温柔地安慰着她,温暖的手跟母亲一样,让她忍不住扑在小姐姐的怀里大声地哭泣。
8岁的时候,有一天,她沉睡了好久,醒来时在一间白色的房间里,身边是穿着白色衣服戴着口罩的人,给她打针,远一点的椅子上,是她很久都没有见过的叔叔,腿上放着一台电脑,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自那天以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保姆小姐姐。
她鼓起勇气,胆怯地伸手抓着藤原先生的手,怯生生地问:藤原先生,小姐姐呢?
藤原先生伸出温暖的手,摸着她的脑袋说:小姐姐,回老家结婚啦,有喜糖吃哦。
星野瑾失落地低下头。
星野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保姆小姐姐做了错事,她不会再见到小姐姐了。
许久不归家的叔叔终于都抽出来时间,关心一下她的情况。
接着,她转学了。
这两年的生活让她对去上学这件事产生了恐惧。
可,叔叔的命令她必须要听。
虽然心里很恐惧,但,她还是会乖乖地去上学。
她还想成为妈妈口中所说的,成为广读诗书的好孩子。
一开始,她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人来打扰她。
她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样子也好。
藤原先生的家人离开东京去外地工作,藤原先生放心不下星野瑾,选择了留下来。
星野瑾怯怯地抓着藤原先生的衣角,跟着他在唐人街里,慢慢地走着,看着路边的小摊。
藤原先生笑着说:小瑾,想吃点什么呀?藤原叔叔有钱,你可以随便选哦。
星野瑾摇摇头:我想回家。
藤原先生心疼地摸摸星野瑾的头发,对小摊老板说:老板,来一串糖葫芦。
小摊老板善意地笑着说:好嘞!来,你的糖葫芦,小娃儿,希望你以后开开心心,甜甜蜜蜜的。
星野瑾惊喜地接过这份明显大了好几圈的糖葫芦,有些不好意思地舔舐着:谢、谢谢叔叔。
小摊老板笑着说:不客气。
藤原先生很高兴地看着星野瑾在吃糖葫芦,拿手帕温柔地给她擦嘴角,牵着星野瑾,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缓缓地往家走。
平静的生活,只维持了半年。
半年之后,流言蜚语再次在耳边响起来。
那些人并没有证据,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别人都只会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所看到的,所想到的,有没有证据,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9岁,她再次转学。
10岁、11岁。
星野瑾12岁时,父亲出狱。
想来找她,但是叔叔给了父亲一笔钱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他。
直到15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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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在旁边安静地看着星野瑾不断地遭受冷暴力、流言蜚语。
因为这是星野瑾所经历过的过去,她没有办法干涉、去改变,也没有办法给予星野瑾任何一点点安慰,她能做的,只有安静地看着,认真去倾听这个女孩的心声。
她知道,这个女孩真的很坚强,哪怕经历了磨难,哪怕她害怕到恨不得躲进被窝里,把自己与世界隔开,她依旧很坚强地活着,努力地朝着母亲期待的方向奔去。
这些流言蜚语,并没有压倒了她的肩膀。
她努力地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也努力想要勇敢去面对家里以外的暴风雨。
她如一只鸟儿一样,倦了就回到家里,短暂地休息一下,听着藤原先生和蔼的话语,从藤原先生用心做的饭菜里汲取能量,然后调整好心态,勇敢地走出去,去面对暴风雨。
星野瑾一直在努力地生活着啊。
但是,星野瑾的生命永远地停留在了16岁的1月8日那天,新年刚刚过去不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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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岁,是一条分割线。
父亲染上了赌博的恶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