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闭的眼角滑出一滴泪,又被他抬手飞快抹去了。
孟枇杷穿过窄门,走近东厨,不出所料看见婆母正候在厨房门口,她不敢迟疑,快步走了上去,掏出剩下的一两银钱递出去,“娘,这三日我去大姐家了,那日卖鱼,还帮人做了几个菜,赚到一两银钱,您收着吧。”
秦吴氏瞪她一眼,目光落到银钱上。
她再近一步,把银钱往前递了递。
她伸手接过,脸色稍好些,“以后不要谁都往家里带,要是惹来祸事别怪我休了你。”
“娘,儿媳记下了,这人也是无意碰到,总不能见死不救,等他养好伤就走了,不会惹来祸事的。”
“既已带进来了,他的事你自己操弄,别捎带上学义,他还要念书呢,哪有工夫做那些杂事,刚刚你又让他干啥去了?”
孟枇杷脑袋低下来,“娘,我让他去丹凤婆婆那儿拿付退热药,丹凤婆婆喜欢他,他去好说话一些。”
她一巴掌拍到她肩上,“我儿可是要考功名的,那些学医啥的以后还是离远些,都是下九流的小道,不该让学义碰。”
她没敢躲,吃了一巴掌,乖乖应下。
“还不快去做晚饭,还有西厢那些蚕别忘了喂,都不知饿成啥样了。”
秦吴氏见她知趣,愤愤骂了两句,回屋纺线去了。
孟枇杷松了口气,心下庆幸上次赚到的三两银钱都派上用场,又发愁下一波钱该如何赚,一边手脚麻利,已开始淘米洗菜,生火熬起粥来。
第一缕朝霞尚未升起,四周仍是一片昏冥,秦氏小宅的前门吱嘎一声打开了。
秦吴氏收拾齐整,灰布包头,围裙袖套一水齐备,走出门来,跟着她身后的正是孟枇杷,同样灰布包头,穿围裙戴袖套,背上还背着一只竹背篓。
两人并不交谈,脚步飞快,绕着村落往后山行去,不多时就到了秦氏祭产、遍布整个南山头的大桑园。
此时桑园大门尚未打开,秦吴氏上前重重拍了几下门板。
“来了来了,催命的,天都未亮呢。”
开门的却是管理大桑园的族长四弟妹,也是秦吴氏。她与孟枇杷婆母出于同一个村,都是隔壁上吴村的,两人幼年相识,嫁进秦氏后,因着一个嫁入嫡支,一个嫁入旁支,近两年越发互看不顺眼了。
孟枇杷没想到开门的是她,瞥一眼婆母凝重表情,瞬间提起防备。
“子方家的,是不是家里揭不开锅了,日日这么早急火火地前来撸桑叶,照你这撸法,再大的桑园子也遭不住啊,真是撸别人家的桑园不心疼!”
孟枇杷婆母并不看她,抬步就往里进。
大吴氏早听得她来采桑,哪里还坐得住,这不一大早就候在此地,有心拦下,“今日不能进了,桑园子采摘得太狠,得养一养了。”
她迈出一脚,就如一只坐地虎般,拦在了孟枇杷婆母面前。
“你先进去。”
孟枇杷婆母淡淡道。
“娘……”
“进去摘。”
孟枇杷心怀担忧,却不敢违逆,闪过大吴氏,进了桑园,很快就听得她婆母怒声。
“吴二妮我忍你很久了,我家那块小桑园和五亩水田就是你撺掇着族里收回去的吧。看我今儿不撕烂你这张破嘴。”
“吴丽花,你还想动手?你打你打,看你敢不敢!小桑园和五亩水田那时是给了你家,可那是秦学礼办私塾族里给的奖励,他人没了,难道不该收回吗!吴丽花你个寡妇,反了天了,撸桑叶撸到我头上来了。”
“你承认了是吧,你个挨千刀的,不得好死!”
“你才不得好死,日日跑来偷桑叶,没见过你这把年纪还要做贼的。”
“你说谁是贼?这桑园你家的,一个看门子的,真当这桑园是你家的了,再说族长应了我,我为何不能采摘,我还要多摘,尽摘,把这片大桑园全部摘光。”
孟枇杷驻足,躲在一棵桑树后回望过去,就见她婆母跳脚拍手与大吴氏对骂,而大吴氏骂得凶,双手气愤连拍,双腿连连跺地,两人却并未撕扯,这才放心,转入桑园采摘桑叶。
“别以为学义考个童生就了不起,谁知道能不能考上秀才,你别得意得太早。你去问问,族里有多少个童生,一抓一大把。”
“呵,我家学礼考了个秀才,学义现在又是童生了,待明年院试过后,肯定又是一个秀才,哪象你家就没一个会读书的,就你那个大孙子,连个《三字经》都念不清楚,我看这辈子也只能地里刨刨食了。”
“你,你,你以为秀才是大白菜,就等你家学义去摘呢。也不看看你家这个大儿媳,长得那个标致哟,学义今年都十四了吧,一个屋檐下,叔嫂两人可是要好得很呢!”
“你你,说这样的话不丧良心吗!天打雷劈轰死你!”
婆母脸色一白,瞬间爆怒,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桑枝,朝着大吴氏就打过去。
“你真打啊,我怕你不成。”大吴氏同样捡起一根桑枝,与她对打起来。
一时间,两根树枝花式碰撞,仿如两军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