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岑南枝便是在说话时也没有多少存在感,那司与便全然相反:他几乎不怎么开口,然而那张极具压迫性的面容却太难让人忽视他的存在。
六人一共只有两辆马车,做弟子的自然不好让师公或是师母分开,于是两男两女便挤进了一辆马车中。齐暖挨着叶鸾坐,而司与次次都会选择坐在离她最远的对角线处。
“他是不是不太喜欢你?”在路边小摊稍作停留时,叶鸾悄悄地问齐暖,“他看到你的时候,总是会不自然地皱一下眉头。”
齐暖摇头,却不是对叶鸾的否定。叶鸾注意到的地方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而且注意到的比她更多。
那些视线的交错并非刻意为之,而只是视线必行之路中不可逾越的关隘。齐暖瞧见过司与皱眉之后眼中闪过的懊悔与茫然,上次司与在她上马车时不小心踩住了她的裙摆,齐暖转身,司与没说什么,只垂眸抬手对她拱了拱便算作致歉,然后躲避着一切交流的可能。
可在她来癸水、疼痛难忍时,又是司与适时地为她端来了一杯温度正好的水,她正欲感谢时,司与却又转身离去,再为同行的所有人做了相同的事。
若说是巧合,她与他并非同师,便是这杯水要端给作为亲师姐的叶鸾,也比第一个端给她来得恰当。
若不是巧合,他躲避着一切与她的交流,已经到了连卞喧都要过问两句的程度。
“我说司与啊,你这个年纪正是少年的时候,整天和个闷葫芦似的像什么话?”奚玉照不在,卞喧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以后我要是不在了,你们是要承担起两派的门楣的,若处不好师兄妹之间的关系,免不了被人看了笑话去,到时候你上我的坟茔——啊不是,是我和玉照的——似乎也不太妥当,算了,你就是到我面前求着我要挽回师兄妹之间的感情,我也只会唾你一口把你轰走的!”
司与垂眸,似乎是想笑的,然而最终只是扯了扯唇角,道:“惠蒙师公教诲,我知晓了。”
却只是将无意看到齐暖时的皱眉改为了皱眉后再颔首致意。
“这世上有多少人一见钟情,也许就有多少人一见生厌。”齐暖最后这般回答着叶鸾,与此同时久而未痛的心口又开始疼,“更何况他既然没有明确地说,或许并非这两种情况,我亦无法左右他的想法,便随他去吧。”
叶鸾叹息一声,店小二为她和齐暖端上来两碗热气腾腾的米线,她正欲下筷,齐暖却用筷子拦住了她。
齐暖摇了摇头,转而将视线投向坐在另一桌的岑南枝,而后者也凝重了神色抬起了头看她,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香菜掩盖了甘草的味道,肉沫似乎被大戟腌过。”齐暖也早非一个月前的齐暖,卞喧的教导在这一刻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她收回视线,压低声音对叶鸾道。
叶鸾并不是个学医的材料,然而跟了卞喧一路,耳濡目染之下也回想起了这两者结合之间会发生的药效。
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四周,有不少人都在毫无所知地吃着饭,还有撂下碗筷继续赶路的人,而店家未曾阻拦,一切又似乎并无异常。
卞喧和奚玉照在马车上并未下来,在等他们吃完饭带饭上去。“此地离九巍山也就几百里了,印象中是有些山贼流寇的,我先试探一下。”叶鸾如此说道。
齐暖点了点头,便见叶鸾趁着店小二的视线并未看向他们,随意伸手拍了一只倒霉的飞虫,又用筷子夹起它、站起来向摊子走去,“店家,你们这饭做得怎么回事,虫子都跑汤里去了,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办?”她扬声向店小二走去。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小店就在这村路边开着,也是在所难免——您多担待。”店小二连连哈腰道歉,“这就给您重做一碗,劳您再多待了。”
“那再给我的同伴也重做一碗,省得再吃出来个虫子。”叶鸾趁机加码。
这再合理不过的要求自然也被应允了。“好容易到西楚地界,却忘记别门徽了。”在等待之时叶鸾如此对齐暖道,“这附近很多人有个什么器具需要或是头疼脑热的都会来门中求助,所以流寇也一般不敢对我们动手……不过刚才给他留了点面子,这下应该就没事了。”
果如叶鸾所言,店小二新上的米线之中再没了那些会导致腹痛的草药,也并没有其他有问题的药物。不过齐暖自觉学医时日尚浅,怕出岔子,便向岑南枝递了个眼神,后者自然会意,也如法炮制地向店小二换了两碗面去。
得到师兄肯定的眼神后,齐暖和叶鸾这才动了筷子。
“边境地区就是这样。”叶鸾无奈道,“接下来这段路只怕不太平,回去之后还是赶紧把门徽取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