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喧给齐暖下毒自然并不只是为了威胁司与,他煞有介事地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毒药可以更好地让齐暖了解它们的特质,万一以后遇到了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肚子疼得翻来覆去的齐暖勉强接受了师者的苦衷,卞喧给了她三枚长得一模一样的药丸,这些药丸每一枚都只有微小的区别,但药效确是差之千里,如果齐暖选不对的话,解毒只会变得更加复杂。
他甚至还让岑南枝从神医门带过来一些解毒的医书供齐暖翻阅,于是齐暖硬挺着翻书思考抉择,终于在彻底虚脱之前把那枚正确的解毒药丸选了出来。
卞喧自己当然也没有闲着。相较于齐暖,医理毒理他自然是学得透彻,然而花翎之毒他确未解过,虽然心中有了思路,然而不试却也不知结果。
于是齐暖在那边冷汗涔涔地一遍遍地解毒,司与便在床上瘫着一遍遍地中毒。如此这般过了三天,司与终于一边蹦着跳着一边哭着喊着齐暖下了地,內力倒是尽数回来了,然而却和它的主人一起呈现出一种非常疯癫且不受控制的状态。
“唔,似乎是比例的问题,我再试试。”卞喧喊着叶鸾和左朝融将司与架了回去,难得地没有骂人——毕竟这一切是他搞出来的,由此可见卞喧的暴躁是一种可以收放自如的心情,大概。
司与就这样又被卞喧扎成了刺猬,静静地躺了回去。他连表情都僵了,却不能抬手揉一揉因为哭得太多而肿胀干涩的眼角。
齐暖简直不能想象如果这人恢复正常后心里该有多崩溃。在解完一轮卞喧给她下的毒药、卞喧又回神医门取新药的时候,齐暖转而来到了司与的床前,问他有没有想要的东西又或是想做的事情,是她可以代劳的。
然而司与维持着那和他未中毒时相近的平静而麻木的神情,却幅度几乎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齐暖陪着我,也很累罢?”他有些干裂的唇中轻轻飘出如此一句,“如果非说有什么需要的,那齐暖便出去走走,替我晒晒太阳吧。”
虽然他麻木中透着凄凉,凄凉中渗着悲怆的样子看上去很像是弥留之际在交代后事了……然而齐暖心中还是莫名一动。
她出去晒太阳,那……他呢?
齐暖忽然想,为什么这人平素要穿一身白衣服?看起来就像是穿给自己的丧服。明明正是少年的年纪,明明之前是那样轻敏俊捷的身手,虽然性格是差劲了些,然而齐暖回想起他之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关怀与照顾……起码他是个好人——齐暖最后下了结论。
于是齐暖在这一天驾着马离开了万器门。她走了百里地来到卞喧不久前刚刚买了马车的小镇,又鬼使神差地进到了镇子中最大的成衣行中。
当掌柜问她要定什么样式、什么颜色、什么尺寸的衣服时,齐暖才猛然惊觉自己好像有些冲动过头了。
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司与喜欢的衣服是什么款式的,能凭借的也只是他中毒之后尚不能知可不可信的一二呓语。然而既然来都来了,齐暖便没打算半途而废,这也不是她的作风。
她想了又想,为求稳妥,先定制了一件和他那白袍一样款式的衣服,只不过将布料换成了黑色的而已;又定制了一件她以为司与穿上应该会很不错的款式,拜托掌柜请个好绣娘在衣角的位置上用银线绣几朵凌霄花,至于颜色她则挑了月白色,算作黑衣被他拒绝后的备案——至于他两件都不要的可能?那也随他,反正她心意到了,便不论人欢不欢喜……好吧,他敢不欢喜?
在送礼一事上,一向只有齐暖拒绝别人的份,还从来没有人拒绝过齐暖。
总之这些都决定好了,再谈尺寸……齐暖有些尴尬地和店里的制衣师傅比划着:“他右手揽着我的腰时,大约到这个位置,至于衣长,他大概高我一个半头……”
师傅也是这方面的老手了,所以虽然齐暖只是这样比划了一番,却也难不倒他。“姑娘这是要给心上人一个惊喜吗?”师傅用懂得都懂的眼神看了一眼齐暖,低头唰唰地用笔在纸上写好了尺寸,又顺便嘱咐她,“一周后来拿就是了。”
齐暖并未反驳这一番“心上人”的言论,并不是因为她就心虚了之类。而是因为根据她的经验多说话只会越描越黑,左右司与也不知道她是来这儿订的衣服,便就随师傅去吧。只是,“能不能做得快些呢?”齐暖问,“钱的事好商量。”
一周之后司与恢复正常,那她这礼物估计就送不出去了。
师傅闻言嘿嘿一笑,抬起手来给齐暖比了个数,显见没少遇到这种情况。“两天。”他道,“姑娘只须后日过来取便是。”
黑店啊……齐暖并不是不能讨价还价,只是不想在此地此事上耽搁太多时间。“那就这么办吧。”毕竟,自潞川之后,她实际上并不缺钱。
齐暖利落地将银票从衣襟中取出,痛痛快快地当场付了钱,师傅在这偏远的镇子上很少见到齐暖这般阔气的人,由此认定了齐暖是个冤大头,又试图拉着她给她自己再订上两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