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暖尴尬的原因其实非常简单,那日天降雷霆,她得知自己是书中人一事之前,太子顾知熙先跑来跟她陈明心迹,之后便是面前的这位西定侯世子左朝融,他像是和顾知熙约定好了一般,也跑过来跟她表白。
“齐小姐,我也很心悦你的。”
在左璋做主的西定侯府里,家规自然是再森严不过,就连左朝融见齐暖时的衣服也得是世子规制的苍青色,然而他这人生得又极张扬豪爽,那袍服的死气沉沉压得他整个人显得不伦不类,然而左朝融并不在意这些,他只是坐在京城最大酒楼南悦楼的栏杆上,任刚入夏的暖风吹得他衣袍鼓鼓当当,几乎是吼一般地对齐暖道。
齐暖当时头疼极了,她和左朝融的亲姐左及冰关系极好,和左朝融自然也谈不上生疏。“左公子,太子殿下刚走,你也要来凑这个热闹吗?”她问。
“是啊。”左朝融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他挑了挑眉道,“你不觉得如果和我成亲,以后会很有意思吗?我看齐小姐你也不愿被深宫束缚,我未来袭爵之后,可以带着你天南海北四处跑啊!”
“侯爷在京城待了多年,也没出去过吧。”齐暖叹气,“陛下这两年不愿再兴战事,他国亦不曾侵略东秦,你哪里有出去的可能呢?”
左朝融啧了一声,又道:“那再换个角度讲。宁国公现在好像有投太子的意思,但是我看你和他关系也颇有几分微妙,你和我成亲之后,没准可以气到他,万一一个不小心……当然我不是咒我未来可能的老丈人啊,我是说齐怀轩最后都会袭爵的,你没准就能报你母亲的仇了。”
左及冰这个大嘴巴……齐暖更加无奈了。当今五皇子顾知烈是西定侯妹妹、皇贵妃左贞儿的儿子,左家更是武将世家。皇上一直烦扰着左家兵权过大的问题,而齐家乃是开国勋贵,和皇室一直有着某些亲密却微妙的联系。如果她嫁进左家,齐暖已经可以想象到自己的头颅是怎么掉的了。
“其实左公子只是不想在侯府里待罢。”齐暖却没当面把这些都挑出来。事实上作为西定侯世子,左朝融心里也很清楚这些,他确实是看顾知熙铩羽而归后起了兴致来插一脚的,“如果只有这种需求的话,京城中不少小姐应该都可以满足左公子。”
“唉,齐小姐拒绝我,我真是相当伤心。”左朝融伸手作捧心状以示他真的伤心了,却也并不留恋,而是收手撑起身子,双脚一蹬栏杆,半蹲在栏杆之上,又借力转身,使着漂亮的轻功从数丈高的南悦楼跃下,临走前只扔下了一句话给齐暖:
“其实这些都不谈,私奔我也是可以的,齐小姐若改变了想法,可随时来找我呀!”
后来齐暖确实私奔了,只不过没找他而已。但是现在——怎么这人也出了京,而且比她更快到了九巍山?
齐暖纵然满心疑虑,然而眼下时机不对,她也不会将这些因果始末展开来讲。
倒是叶鸾坐到她跟前,向她挑了挑眉头悄悄问道:“师妹你和左师弟认识?”
齐暖便点了点头。
此时卞喧和奚玉照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唠着,奚玉照夹了饵块,将其中的一面蘸满了甜辣酱之后夹给了卞喧,卞喧的娃娃脸上闪过一丝慨叹,悠然自得地接了过来;左朝融坐到了叶鸾的身边,试图在叶鸾给齐暖讲述他是如何逃到九巍山的过程中插上几句嘴,然而却被极有眼色的岑南枝拉过去,讨论如何改进捣药的器具才能使这一活计变得更有效率;远处的老仆们也并未闲着,他们坐到了另一张稍矮的长桌旁,开始吃着卞喧给他们做的饭,不时露出满足的神情。
这大厅顿时便不像是个庄严肃穆门派的大厅,倒像是什么庆典上流水的宴席,吵闹喧哗,笑语欢声,人们的笑脸在烟雾缭绕中模糊不清,心与心彼此之间却逐渐透彻清晰。
于是齐暖终于得知左朝融为何会在此地,说到底是齐暖的偷跑给后者做了个好榜样,左璋还没来得及笑话齐朔家的嫡女连知会也不知会一声就偷跑,自己家的世子马上就表演了一个不甘示弱。左朝融走得比齐暖更快也更远,他这一走就走到了九巍山。
“其实父亲已经在给我选亲了。”左朝融在齐暖和叶鸾讨论的间隙,艰难地从岑南枝润物无声的接连问询中挣出来回了那么一句,“不过后来他也知道我到九巍山拜了师父,也就不提选亲一事。”
也许对于左璋来说,左朝融跑了也好。齐暖想着,前段日子顾知熙回京,陛下对他一顿批又将他禁足了,顾知熙的一些事务便被顺势分给了顾知烈做。
然而顾知烈这段时日势头本来就盛,陛下心下未尝没有捧杀的意思,左朝融到九巍山避避风头也挺好,就算陛下想以叛国罪对待左朝融跑到西楚这件事,只怕以此地的特殊,也是不成行的。天下人不会允许皇朝将手伸向圣地九巍山。
而且,他拜的是万器门而不是神医门,左家以兵将立足于朝堂之上,左朝融来这里学点怎么铸器,对他左家好处可不小。
不过……好处也不能都被他左家占了。以齐暖看,左朝融这下想回到京城只怕是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