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是无可避免的自然法则,是人们畏惧却不能拒绝的命运。或许只有真正超脱的圣人,才能在面对这些问题时波澜不惊。秦怀玉驻足了一会儿,才怀着沉重的心情继续前行。
没有开窗通风的屋子里闷极了,好在血迹干涸后,腥味很淡。倒是浓郁的药草香,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秦怀玉瞥了眼正厅新添的长案,胸口一时更堵了。
案上一排酥油灯无声地燃着,清淡的奶香味在混杂空气中悠然散发。不知何时请来的玉观音慈眉善目,正立于莲台。那双眼睛如睁似闭,也不知能不能瞧见世间陷于水火间的众生之苦。
“娘、娘子……”王萍从内室出来,一抬头,就看见了立在香案前的秦怀玉。她顺着对方的目光望去,心里一咯噔,连带着话也磕磕绊绊:“这是、这是……”
“求神拜佛有用的话,还要郎中做什么呢?”秦怀玉换了口气,徐徐道,“也罢,谁说安心不算治病?我哥还醒着吗?”
听她这么说,王萍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回娘子的话,郎君还醒着,小的正要去催请您。”
“大夫怎么说?”
“怎么我一个也没看见?”秦怀玉转身,朝里望了一眼。
王萍刚放下的心,立刻又悬了起来:“夫人说,那些人不仅是庸医,而且话也不中听。就、就差人,给、给他们轰出去了……”
“……”
意料之中,秦怀玉并不吃惊。她清楚自己兄长现在的情况,命是肯定救不回来了。最后这口气全靠人参灵芝吊着,能多撑一刻是一刻。大夫们走就走了,也没有寻回来的必要。至于脉资,等她忙完亲自送一趟好了。
秦怀玉颔首:“好,我知道了。就夫人自己守在里面吗?”
王萍点点头。
“你去门外候着吧,先不要进来。”
“是……”
目送王嬷嬷走出屋子,带上朱门,秦怀玉这才转身迈步。越往里走,飘来的哀伤啜泣声就愈有力量。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自己的娘亲又想不开了。
“大郎……我的大郎,娘恨不得替你去死啊……”
“悔不该、悔不该纵了你做武夫去……大郎……”
“我的儿……”
母子情深,倒是令人动容。从没得过洛楹好脸的秦怀玉见到这一幕,心里是五味杂陈。明明她比秦怀金更优秀,可在娘亲眼里,却永远及不上这位除了身高,样样矮自己一头的兄长。
今上的新政,已推行四海九州一代有余。在这二十五年间里,女人几乎拥有了和男人一样的权利。经商,科举,从军,女人的野心有了勃勃生长的土壤,但还不够。
像洛楹这样的女人,大周有太多了。跟三皇子那样的男人,更是数不胜数。也不知道要等多少年,根深蒂固的男尊女卑的思想,才能彻底根除。
但秦怀玉明白,这事儿,想靠世人自觉很难,遇上姬懿这样的天子也难。兄长无意间撞破的阴谋更是告诉她,新法将来是否能维持今日之状,都尚未可知……
“妹……妹……”榻上,奄奄一息的秦怀金看见了她,激动地挤出两个字。他是行将就木之人,哪怕回光返照,声音依旧微弱,像这个时节蚊吟一般,含着极重的死气。
心疼儿子的洛楹用湿答答地帕子拭了拭泪,头也不回,用哭哑了嗓子痛斥道:“还杵在那里做什么?快来看看你哥!”
“大郎都这样了,都还记挂着你……你却没一点良心,大半夜地死哪儿去了?”
“带着那群不三不四的小子,连家都不着!简直是混账!”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让饭都没吃就赶了过来的秦怀玉愈发觉得疲惫。她为了保住府中二百一十三口人的性命,彻夜未眠,马颠得臀都麻了。仗着年青体壮勉强撑在这儿,还得受气。
哪怕她对洛楹的性子有十二分的了解,对这样的家常便饭也习以为常,可心还是会隐隐作痛。秦怀玉就不明白,都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能把心偏到这份儿上?
若非生恩在前、养恩沾边,秦怀玉根本不乐意惯着洛楹。毕竟,府里当家做主的,实际上早就是她了。这一点儿,外头那些个仆从最知道轻重。
也就洛楹身边的旧人仗着资历,偶尔犯点小错。秦怀玉懒得掰扯时,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然,真该罚的她也绝不姑息。就好比,她走前刻意吩咐过,却还是有人敢给洛楹透露她昨夜的行踪。
想着办完喜事能拿犯了禁的开刀,秦怀玉气顺了不少。她缓步上前,不急不躁:“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