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废物!”
朔州右玉县驿馆内,沂王姬宜茂正怒不可遏。在拜访的官员依次退去、从人肃清周围后,他原本和善的面目,陡然变得狰狞起来。知道隔墙无耳,脾气更是发作的厉害。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事的?”
“那么重要的书信,居然没拿到!就这么回来了?”
“一群饭桶,坏我大事!该死!”姬宜茂一边骂,一边抬起脚,朝着跪在面前的两名黑衣男子踹去。
“唔嗯——”硬生生挨了五下成年男子的窝心脚,饶是魁梧的汉子,也忍不住闷哼起来。
“殿下,殿下息怒。”见姬宜茂不顾身份,竟亲自动脚体罚下属,旁观蓄着八字胡须、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终于伸手去拦。
“哼!”姬宜茂又踢了一脚,这才肯罢休,转而望向出来劝阻的心腹,“先生何故拦我?似这般无用之人,便是打死也无关紧要。那书信一日找不回,我便一日不得安寝!”
“该死的北狄也着实可恨,竟不派些顶用的蛮子来交接,招摇过市的,把如此大事,当成儿戏一般!莫非,莫非是存心诓我?”
“还是说他们临时改了主意,想要重新谈条件?”
“不行,不行……”
被姬宜茂称作“先生”的男子松开手,摇了摇头。瞥见歪倒的死士迅速爬起,跪回原位,嘴角流出鲜红的血,他叹了口气,徐徐道:“殿下,成大事者需有静气,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如今情况不明,您更要沉得住气。”
姬宜茂顺着他的目光,瞧见那两名办事不利的下属,厌恶地把手一挥:“这没你们事了,快滚!”
“谢、谢殿下……”得到允许,伤轻的扶着脏腑受伤吐血的同伴,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风,止于朱门之外。
“上官先生。”
二人离去后,姬宜茂迫不及待,俯身拜道:“恳请上官先生救我!”
“殿下,”上官明连忙扶起恢复了礼贤下士模样的主子,口称不敢,“此事一向隐秘,之前从未出过纰漏,知道的只有咱们自己人。眼下,那伙蛮子联系不上,正好借朔州兵马来搜。”
“今日朔州知州不是说,有个姓秦的副兵马使跟狄人骑兵撞上了?听知州描述,他似乎是个勇士。见而不避,拔刀相向,倒没辱大周军威。”
姬宜茂满不在乎,负手轻嗤:“一时之勇,性命垂危。说不定,就是他坏我好事!”
上官明颔首:“殿下英明,他和他都下牺牲的、幸存的兵士,的确难逃嫌疑。所以,我已经派人去暗访了。只是右玉离鄯阳、马邑有些距离,此行或许要耗些时日。”
“无妨,先生思虑周到。”
姬宜茂拱手恭维了一句,旋即转身坐下,自信道:“只是小王以为,这等学艺不精的武夫,没什么头脑,不足为惧。信若是落到这种小啰喽手中,倒还好办。”
“怕就怕我们今天找不到的这封信,来日会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公之于众……”
当然,姬宜茂的担心不无道理。白纸黑字,授人以柄,那信上还盖着他的印鉴。光是身为大周皇子却去勾结外族这一点,就绝对的罪不可恕。哪怕他是皇帝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又如何?
难逃一死。
上官明捋了捋胡须,淡淡一笑:“殿下不必悲观。信能找到最好,找不到就咬死不认。您此行不是携了章?明日我就吩咐人,去咱们‘遇袭’的地方找。您再召见知县,命他张贴些寻物布告。”
“妙,妙!”姬宜茂激动地站起身,从怀中掏出自己最爱的那方玉章,迎着纱灯把玩,“可惜了我这桃花底的‘大红袍’,以后再不可轻易示人。”
上官明见他又拿出那块爱不释手的田黄鸡血石雕刻而成的小印,不由摇了摇头,劝道:“依属下愚见,您还是把它扔掉或是毁掉为好。”
“先生,”闻言,姬宜茂大惊失色,连忙把它收握掌心里,紧张道,“先生莫不是在胡言?这种玩笑可开不得!”
鸡血石素有“石中皇后”之称,是印料中难得的珍品。他这块三寸的方章,虽然体积不大,但颜色极正,几乎遍体布血,间杂些许黄冻,真真是可遇不可求。叫他扔了、砸了,是万万舍不得的。
“这可是两年前,杭州知府进呈母皇圣寿献上的料子,你知道我磨了多久才拿到吗?”
“有市无价,千金难买,你叫我……叫我怎么舍得?”姬宜茂越说,手愈发攥得紧。
上官明自知押错了宝,可惜女帝不愿多吃十月怀胎的苦,膝下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他根本没得选。如今朝堂上,尽是牝鸡司晨。能做官的妇人把持了国政,反倒把他这种胸怀大志的热血男儿,驱出了明堂。
每思及此,上官明心中的恨便会多一分。恨自己生不逢时,怀才不遇;恨官家一介女流,心胸狭隘。恨到现在,他似乎已经全然忘记,自己的仕途究竟是因为什么才断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