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莎·乔金斯？”赫敏慢慢地咀嚼着苹果派——连同这个名字——问韦斯莱夫人，“就没人去找找她吗？”

一提起她，韦斯莱夫人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老伯莎啊！这些年，她从一个部门被赶到另一个部门，惹的麻烦比做的事情还多。难怪巴格曼对她的事不上心。”

她不以为然地说，“可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毕竟是巴格曼手下的部员，他应该想办法找找她的，而不是哈哈一笑，仅仅是认为伯莎出去度假前忘了向部里请假。”

赫敏忽然觉得嘴里的苹果派索然无味——她的心思被伯莎·乔金斯的失踪案给占据了。

她匆匆瞟了一眼斜对面的哈利，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对付手里的约克郡布丁，似乎压根没有注意到韦斯莱夫人在说些什么；她的另一边，罗恩正眼冒绿光地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鸡腿，似乎在权衡着哪根鸡腿更大一些。

他们似乎都没注意到“伯莎·乔金斯”这个名字，以及这个名字的主人所经历的异常情况。

“伯莎·乔金斯长什么样？韦斯莱夫人，您知道吗？”赫敏问。

“老伯莎啊，我记得她胖乎乎的，脸上总是有点不高兴……要我说，这不是个讨喜的长相……不过，我不清楚她现在能长成什么样子，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她了。”韦斯莱夫人摇摇头，端详着勺子里的果味牛奶冻，“我不喜欢她。她总是喜欢把鼻子伸到别人面前，毫无节制地窥探隐私……”

“巴格曼先生今天会来吗？”赫敏继续发问。她知道自己的问题多得有点烦人——韦斯莱夫人都没办法好好吃口饭了——可是她不得不问。

韦斯莱夫人没说话，她正拿勺子舀着面前的果味牛奶冻。

比尔一边切着一块羊腰子馅饼，一边微笑着接了话。他对赫敏说，“哦，他应该会来的，否则魔法部肯定会提前换裁判的。”

赫敏皱起额头来，停下了手中的刀叉。

“怎么了，赫敏，有什么不对吗？”金妮瞧出了赫敏脸色的不同寻常，歪过头来悄悄问她。

“我想到了一件事……但是我不确定。”赫敏抿起嘴巴，悄悄看向她对面的哈利。

哈利今晚就要参加争霸赛的决赛了。

现在惊扰他，唤起他的噩梦，会是一个好主意吗？

“什么事？很重要吗？”金妮小声问她。她顺势瞟了一眼埋头吃东西的哈利，趁他看向她之前，迅速把目光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

“重要，但或许没有哈利的比赛重要。”赫敏轻声说，决定先不问他了。

“那么，麻烦你把自己担忧的表情收一收。桌子对面的某人已经盯着你看了很久了。再过一会儿，他可能就要过来问问你‘好不好’了。”金妮笑嘻嘻地对她咬耳朵，“这对我妈妈来说，可能是一个巨大的惊吓。我们都还没告诉她你有男朋友的事情。”

“没错！我可以先找他说说这件事。”赫敏如梦初醒，眼睛与对面餐桌上的铂金男孩对视了。

她对他露出微笑，用梦醒时刻的声音对旁边的红发女孩咕哝一声，“谢谢你的提醒，金妮。”

“谢什么？”金妮瞥了赫敏一眼，发现她猛地弹了起来，梦游一般地从长条座椅上跨出了她的腿。

“等等，你要去哪里——”金妮拉住了她，一阵不详的预感猛然袭上心头，“赫敏？”

“我得跟他谈谈！”赫敏坚定地说，“现在，马上！”

而后，在其余人或惊讶、或不在意、或莫名其妙的目光注视下，她急急忙忙地绕过格兰芬多的餐桌，眼睛放光地往斯莱特林餐桌那边径直走去了。

梅林的三角裤啊！赫敏在做什么？不是她想的那样吧？金妮逐渐张大了嘴巴，赫敏不会是想——

在金妮以往的认知里，即便是不同学院的情侣，在吃饭的时候也是按照学院来坐座位的，这已经是霍格沃茨学生们所约定俗成的基本共识了。

赫敏这个天下第一愣头青的格兰芬多女孩！金妮在心中哀嚎。

在今天这个重要的、即将开始三强争霸赛决赛的日子，在四大学院学生齐聚一堂的时刻，在布斯巴顿学生和德姆斯特朗学生齐刷刷出现在礼堂的情况下，她就这样义无反顾地蹿到了斯莱特林餐桌旁，站在了德拉科·马尔福的身边！

金妮睁大眼睛，看着那女孩专心致志地盯着那个表情冷淡的少年，似乎周围的一切——斯莱特林学生们震惊的表情和威克多尔·克鲁姆阴沉得要滴出水来的脸——都不存在。

赫敏这是怎么了？金妮惊讶地想，看着那个冷淡少年对赫敏绽开了微笑。

他站起身，向她迫不及待地伸出了手，如同邀请心爱的公主降临他的王座一叙。

而赫敏——在那个少年的牵引下——顺势在斯莱特林的餐桌边坐下，开始眉飞色舞地同他讲话了。

喔，赫敏！她是准备打破霍格沃茨约定俗成的餐桌秩序，打算自己创造点霍格沃茨的新秩序出来吗？

金妮无奈地收回了目光。

她没心思去观赏他们预备如何折磨霍格沃茨学生们即将脱眶而出的眼球，鉴于她的面前还坐着一个韦斯莱家的顽固分子——她的妈妈莫丽·韦斯莱——她极度讨厌所有姓“马尔福”的人和有食死徒家庭背景的人。

而德拉科·马尔福偏巧踩中了这两种雷。这注定会让她的妈妈产生某种堪比彗星降世的思想爆炸。

思及此处，金妮缩了缩脖子，决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吃土豆泥。

她现在唯一庆幸的是，自己的妈妈正坐在背对着斯莱特林餐桌的一侧吃东西，看不到此刻她身后所发生的惊人一幕，也没注意到那些学生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他们被赫敏的大胆行径惊讶得纷纷呛住了。

然而，坐在金妮旁边的哥哥比尔·韦斯莱就没有这么走运了。

他显然注意到对面餐桌上发生了什么，并且把嘴里的南瓜汁均匀地喷了座位对面的弗雷德一脸。

“对不起，弗雷德。”比尔呛咳着说，把手里的南瓜汁放下，急着给他的兄弟递纸巾。

他对面的兄弟揪过几张纸巾，边擦着自己的脸，边用嫌弃的口吻说：“我是乔治。”

“不好意思，乔治。”比尔喃喃地说，依旧惊讶地张望着斯莱特林餐桌上的赫敏。

“开个玩笑，我是弗雷德。真令人伤怀，亲爱的哥哥，你竟然认不出我来，”弗雷德不怀好意地一笑，“比尔，你得给自己配个花里胡哨的老花眼镜了——”

“是啊，光是尖牙耳环和长头发还不足以让妈妈对你喷饭。”乔治笑嘻嘻地接话。

比尔没有像以往那样被他的弟弟们的俏皮话逗得发笑。

他抽动着嘴角，忙于发问：“赫敏和——马尔福？什么情况，一个斯莱特林？”

莫丽·韦斯莱听到了她的大儿子的这句话。

她暂且放下了她对于哈利的过度关注，下意识地顺着比尔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身后，顿时瞠目结舌。最后一口果味牛奶冻顺着她的勺子滚回了盘子里。

为什么赫敏这小姑娘会跑到一片银绿色的斯莱特林餐桌，与马尔福家的男孩坐在一起？莫丽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梅林啊！那个男孩竟然在凑近她，笑着把草莓递到她的嘴边！

而她——竟然恬不知耻地一口给吃掉了！

简直伤风败俗！莫丽忽然沉下脸来。

比尔咽了口唾沫，用嗅嗅在土里找金币的那种充满探索的态度问哈利：“他们——在交往吗？”

“哦，没错，”哈利回头看了一眼，憋着笑说，“赫敏的确不是我的女朋友，因为她的男朋友是德拉科·马尔福。”

哈利立刻发现，他身边的韦斯莱夫人的脸变得很好笑。

它从通红变成了绛紫，然后又变成了铁青色。

“喔——”莫丽瞪着那对情侣——他们正在以极其亲密的姿态咬耳朵——用难得一见的尖锐声音说，“这可真是太不成体统了，她这是在自甘堕落……”

韦斯莱夫人是不是受惊过度了？哈利暗自思忖。

她亲切的语气不见了，换上了难得一见的犀利态度。这态度令哈利感到讶然。

他能预料到她会就此事经历一个思想变迁的过程。赫敏和德拉科的恋情肯定会使韦斯莱夫人震惊一会儿的，谁会不对此感到震惊呢？

事实上，哈利已经习惯去观看人们刚刚得知此事的震惊表情——这是他打发无聊时间的恶趣味之一。

可他从未预料到，韦斯莱夫人还会表现出震惊以外的情绪。她一直对赫敏表现得友好善良，他以为她不会对赫敏说出什么刻薄话来的。

他所熟悉的那个亲切温暖、慈眉善目的韦斯莱夫人，怎么会用那种发自肺腑的厌恶语气来评价赫敏？这语气让哈利感到有些后悔了。

或许他不该那样得意忘形，把话说得这样直白，引来韦斯莱夫人这样剧烈的反应。

是啊！哈利猛然记起，韦斯莱先生和韦斯莱夫人一直很讨厌马尔福先生，他们谈论起他的口气绝不算得上友好；无疑，德拉科的父亲马尔福先生对于韦斯莱先生的态度是非常恶劣刻薄的。

因着与德拉科的朋友关系，哈利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他的姓氏，也忽略掉他们父辈之间的尴尬关系。

哈利总认为，德拉科与他的父母是不同的，连带着，他以为韦斯莱夫人会把德拉科同德拉科的父母分开来看。

产生这样的想法的原因在于，韦斯莱家的孩子们与德拉科的关系还算友好。

暂且不提比尔、查理和珀西这些已经从霍格沃茨毕业的韦斯莱们，今年上六年级的乔治·韦斯莱和弗雷德·韦斯莱，偶尔会表现出一副与德拉科关系很亲近的样子。有几次，哈利曾经见过他们拉着德拉科去角落说悄悄话。

他的好友罗恩·韦斯莱，与德拉科的关系也还算友好。

至于三年级的金妮·韦斯莱，她似乎与德拉科没什么交集。

哈利看向自己对面那个红发女孩，发现她此刻的表情淡定极了，正有一下没一下地叉着自己碗里的土豆泥，似乎并没有把自己母亲的大惊小怪放在心上。

金妮一向同赫敏关系不错，应当也不会反对她的恋情吧？哈利想。

在哈利思考间，韦斯莱夫人以激烈的反问句终结了自己的话语：“……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妈妈，别这么说赫敏。”手握着鸡腿的罗恩不安地说，却换来自己母亲的一个恶狠狠的瞪视。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韦斯莱夫人厉声对罗恩说。

“韦斯莱夫人，赫敏她不是你想的那样——”哈利想替赫敏说句公道话，可韦斯莱夫人脸上已经浮现出憎恶至极的表情。

“哈利，你就别替她说话了。”韦斯莱夫人稍微对哈利缓和了语气，但很快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我看丽塔·斯基特之前那报道说得也没错，她——”她似乎打算说些更不好听的话出来。

“妈妈！你刚刚还说丽塔·斯基特专门无事生非呢！”金妮突然抬起头，出言打断了自己的母亲，总算替涨红着脸、明显已经词穷了的哈利解了围，“我认为，赫敏谈什么样的男朋友是她的自由！”

哈利感激地冲金妮咧嘴一笑。

金妮对哈利回了一个短暂的笑，脸有些微微泛红。

“金妮，你在说什么？你搞清楚我说话的重点了吗？”韦斯莱夫人茫然地看着自己最宠爱的小女儿，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此刻跳出来反驳自己。

“我认为，重点是，赫敏没有玩弄任何人的感情。”金妮红着脸，语气坚决地说，“她不管跟谁谈恋爱，都是我的朋友，也是哈利的朋友。我们应该尊重她，不是吗？”

“金妮，那可是个马尔福！”韦斯莱夫人忧心忡忡地说，“我真不敢相信！假如你真心把她当朋友的话，难道不该劝劝你误入歧途的朋友吗？”

“妈妈，当年你和爸爸当年谈恋爱，家族里几乎所有人都反对你们，难道你们就听他们的劝了？”弗雷德已经把脸擦干净了，此时笑嘻嘻地插嘴，“你们不是也冲破枷锁，奔向自由了吗？”

“乔治，别拿我们和他们比，我和你爸爸是互相欣赏的，我们是有着共同理想、共同信念的！”韦斯莱夫人的脸总算不那样紧绷了，“为了在一起，我们放弃了家族财产，放弃了原本优渥的生活，我们的感情是很纯粹的！”

“没错，妈妈，你们是纯粹的真爱。”金妮看了一眼那对正在严肃地说着话的情侣，对她的妈妈说：“您怎么就知道他们不是真爱？他们看起来很般配，不是吗？”

“这位年轻的女士，不要太天真了！”韦斯莱夫人冷冷地说，“看看那个男孩的家庭，你就知道他们家跟理想、信念、纯粹这些词汇扯不上半点关系！何况他们家那种纯血主义的态度——”

金妮毫不气馁，用一种活泼积极的语气说：“可是，妈妈，假如马尔福家的继承人和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走到一起，马尔福先生再也不能说自己是什么纯血统拥护者了——爸爸估计要高兴坏了。”

“话说得倒是没错，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莫丽·韦斯莱咕哝着，再次回头，把目光投向那对正在咬耳朵的情侣，脸色依旧有些难看。

梅林的臭袜子啊，在她有生之年，她可从没见过一个马尔福对一个麻瓜种这样亲密——真是活久见！

莫丽忽然想起一件事。那是魁地奇世界杯结束不久的时候，她的丈夫亚瑟神色古怪地问了她一个问题：马尔福家这种纯血主义顽固分子会不会在有朝一日同麻瓜种联姻。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绝不可能，那种老派的邪恶巫师家庭，想让他们转变，简直是痴心妄想……”她对自己的丈夫愤愤不平地说。

然而现在……莫丽又偷偷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她深吸一口气，尝试用冷静的眼神来审视这对情侣。

好吧，也许，他们的动作间流转着某种类似柔情的氛围，他们眼中波动着某种堪称爱意的东西。

可那又怎么样？他们还不过是年少轻狂、不知现实深浅的孩子而已。

再说，这怎么可能？一个马尔福家有毒思想所教养出来的小少爷，竟然会思想叛逆，喜欢上一个麻瓜出身的女孩？莫丽抿紧了嘴巴，心怀警惕。

“那个男孩——他值得信任吗？他不会只是图新鲜，在欺骗她，玩弄她的感情吧？”莫丽问自己的女儿。

在她看来，赫敏此刻表现得就像个没头没脑的花痴女学生，任由那个马尔福家的男孩喂食物，还对他笑得一脸痴迷。

她简直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妈妈，我不这么认为。赫敏不是一个蠢女孩，你认为她分辨不出什么是真诚，什么是虚假吗？”金妮认真地同自己的母亲争辩着，没注意到哈利正用一种微微欣赏的眼光看着她，“我不能说我对马尔福有多少好感，但无疑，他对她是很特别的，我认为他对她不乏诚恳……”

“我对此持怀疑态度。”莫丽微微皱眉，低沉着声音咕哝着。

说实话，她原本以为——

莫丽重新转过身来，把后背留给那对碍眼的情侣，把蕴含着不甘心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小儿子，发现他正专心致志地抓起一个大鸡腿在啃，像一棵无心菜一样，脸上没有半分失落。

唉，算了。莫丽恨铁不成钢地想。

她最后的一丁点不愉快，也被罗恩满不在乎的态度给消弭了。

这位母亲的心里乱糟糟的，没有再试图回头看赫敏一眼。

眼下，哈利的安危才是重点，至于赫敏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女孩，还是眼不见心不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