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那美味的太阳蛋
丽塔·斯基特从目之所及的黑暗中挣脱出来,觉得眼睛又干又涩。
当她的瞳孔终于聚焦的时候,发现眼前是自己的摄影搭档那张胖乎乎的脸。
“丽塔,你还好吗?”熹微的天光从污渍斑驳的窗户里透进来,博佐脸上的担忧神色一览无余,“这四五天,你都去了哪里?我都快急疯了!你上周的版面差点都开天窗了……当天负责签版的巴拿巴斯·古费大发雷霆,他气得直跳脚,在编辑室里骂了你一早上……”
“哦,别提了,博佐,”丽塔躺在她搭档客厅里的那张油渍斑驳的沙发上——顾不上像平时那样嫌弃他有“多么不爱干净”了——气若游丝地说,“我快饿死了,求求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你这是刚逃难回来吗?”博佐皱着眉头说。
他挥挥魔杖,身后的烤炉旋钮被打开了,一张平底煎锅自投罗网地飞到了烤炉上,滋滋地加热着自己。
一块黄油跳到锅里打了个滚,又三步并作两步走地跳了出去,被那烧热的锅烫掉了一层皮。
两个鸡蛋幸灾乐祸地笑话着那黄油块儿,乐得在锅沿上一蹦一跳,直到傻乎乎地敲开了自己。
接下来,蛋壳们被自己肚子上的缝隙吓得纷纷晕了过去,一个没站稳,从锅沿掉到了烤炉下的垃圾桶;裹着透明蛋清的金黄的圆形们则顺着锅边滑溜到了热乎乎的黄油上,没多久就被迫变成了两枚标致的太阳蛋。
置物架上的胡椒罐没忍住好奇心,低下头去看热闹,不小心打了个喷嚏,掉了点粉末在有些流质的蛋黄上。
然而,丽塔·斯基特无力去欣赏烤炉上的这欢乐一幕,更罔顾去用她新买的羽毛笔去大肆添油加醋地描述一番了。
她终于从华丽回归了质朴,从云端落到了地上。她急切地从沙发上伸长了脖子,瞄了一眼她的早餐,直扯着沙哑的嗓子喊,“不够!再加两个蛋!还有培根!非常多的培根!”
“我以为你在减肥的!”博佐摇摇头,用魔杖把更多的晕头傻脑的鸡蛋和培根从灶台边赶到了煎锅里。
“可别提了——我再也不想减肥了!”丽塔恨恨地叉起餐盘里的那太阳蛋,一口就把它给整个儿填进嘴里,发出了一声幸福的感叹——上次博佐听到她发出这种动静,还是她在法国的布列塔尼岛采访某位大厨,有幸吃到了新鲜蓝龙虾的时候。
“有那么好吃吗?”博佐惊讶地问,有些受宠若惊。
梅林啊,他可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好厨子。
丽塔飞快地咀嚼着,含混不清地说,“都怪那个德拉科·马尔福——那个恶魔——他把我足足饿了好几天!”
“什么?”博佐有些意想不到,手忙脚乱地把桌边的一只铁勺子滴溜溜地碰落到了灰扑扑的旧地毯上,“你被他给抓住了?他把你关起来了?”
“算是吧……”丽塔心虚地游离着目光,又开始对付下一个煎蛋,“我真没想到,他会那么狠。”
“话说回来,马尔福夫人不是跟你关系不错吗?为什么她儿子要对付你?你不是准备去挖哈利·波特的料吗?”博佐嘴上疑惑着,手里的魔杖也没忘记让那煎锅里的食物排着队继续飞到丽塔的盘子里。
“我不会报道哈利·波特了。”丽塔狼吞虎咽着说。
她的眼神有一丝不甘,更多的是疲惫,甚至是恐惧,“我准备休息一阵子。事实上,我准备封笔一整年。”
“为什么?”博佐大为不解,“前几天你不还兴冲冲地跟我说,康奈利·福吉指望你发挥你那‘无与伦比的写作才华’吗?这不是你渴望已久的事业上升期吗?你曾说过这是关键的一年……”
丽塔的眼神复杂极了。
她倒是想要报道,可她不能。
如果随意报道哈利·波特,她说不定会死的。
她恶狠狠地嚼着一块油汪汪的培根,回忆起这几天的不堪往事:
起先,她只是想飞到格兰芬多的公共休息室打探点情报,岂料那只该死的猫的爪子扑住了她——她惊愕地发现自己这个巫师竟然没法挣脱那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丑猫——而后她被那个该死的赫敏·格兰杰放入了加持着牢固咒的玻璃瓶,并且辗转流落到了德拉科·马尔福的手里。
德拉科·马尔福——他是噩梦的制造机。
他用“闭耳塞听”、“掩目蔽视”和“封舌锁喉”把她变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可悲的甲虫,并且恶毒地把她放在一个封闭的、漆黑的环境里,静寂恐怖到令人窒息。
博佐说只过了四五天,可丽塔却觉得像是过了四五个冬季。
无声的黑暗中是最难感知到时间的流速的,每一秒都漫长得像是一辈子。
她在监狱一般的玻璃罐里待了很久、很久,久到罐底原本放置的树叶都被她啃光了,饿得她直扑棱翅膀。
起先,丽塔还在咬牙切齿地咒骂这该死的德拉科·马尔福,这个仅仅只有十五岁的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竟然可以把她弄得这么狼狈;
还有那个可恨的赫敏·格兰杰,这个小女孩太无耻了,竟然可以想到把她关起来,这是一切罪恶的起点;
甚至那只多管闲事的大有古怪的猫,要不是它一爪子拍到了她,控制住了她,她绝不会沦落到如此境地!丽塔变着花样在心底问候了很多遍那只姜黄色的丑陋的猫。
而后,在恐怖的寂然里,在饥饿的折磨下,丽塔无法用任何语言问候任何人了,她逐渐走向了崩溃的边缘。
她虚弱地趴在玻璃罐的底部,甚至没有力气去憎恨谁。她时常陷入绝望的梦境,已然分不清虚幻与现实,鉴于它们都是一片暗黑。
她开始无声哭泣,并在内心呐喊,“求求了,只要把我放出去,干什么我都愿意……梅林啊……”
可无人应答。
她像是被世人遗忘了的渺小的沙砾,在绝望的波心浮沉飘零。
所幸的是,梅林没有完全抛弃她。
就在她已经濒死的时候,在绝望即将把她吞噬的时候,她被放出来了。
“多比,干得漂亮。我不知道你还会用阿尼马格斯反咒——”一个男孩在不远处懒洋洋地说着话,“动手。”
久违的人声让丽塔的耳膜吓了一跳,她的耳朵嗡嗡鸣叫。
她甚至莫民奇妙地觉得自己头皮发紧,像是有人揪了一把她的头发似的。
她想试着睁开眼,努力了好几次才成功。
头顶是一片耀眼的光明。这光明差点把丽塔给亮瞎。她像被撒了盐的蜗牛那样蜷曲着闭上眼,先让眼皮适应了那股光明,才敢重新睁开眼睛,打量四周的情况。
那是一个很古怪的地方,像是一个地牢,一扇窗户都没有。可那里并不阴暗,墙壁上游走着很多奇怪的线,线的终点是亮闪闪的麻瓜电灯,地面上铺着很多暗绿色的软垫,空间大得一眼望不到头。
丽塔趴在软垫上,有些迷茫。
她骤然从一只小小的甲虫变回了正常的人,满身尘埃、形容狼狈,恍然不知今夕何夕。
男孩坐在不远处的一张与周围环境毫不搭调的维多利亚风格的软垫扶手靠背椅上,慢条斯理地说:“不好意思,丽塔·斯基特,我差点把你给忘了。”
然而,丽塔抬头看他的时候,在他漠然的脸上没有发现一丝歉意。
“你想要干什么?”丽塔虚弱地问,趴在地上哆嗦着,颇为忌惮地盯着那个铂金色头发的男孩——德拉科·马尔福——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我会放你走的。”德拉科散漫地把玩着手中的玻璃罐,嗤笑一声,“不能把你一直关着,是不是?那样好像有点违背她所说的人道主义精神了。”
“你知不知道我快要饿死了——”丽塔愤怒地小声说。
“多比,你知道牢不可破的誓言吗?”男孩对他扶手椅边默默站立着的一个花花绿绿的家养小精灵说,完全没理会丽塔那微弱的抱怨,“我一直想试试这个咒语——”
那小精灵挺起胸膛,睁大眼睛,尖声说:“知道的!小主人,多比知道这个咒语!”
“很好。”德拉科冰冷的语气里终于带了一丝热切,“帮我和这个女人施一个。”
“不!”丽塔惊恐地抬头看那个男孩,再也不敢抱怨了。
她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退后两步,急忙说,“那可不是什么用来玩的咒语——”
“只不过耽误你几分钟时间,握个手,说几句话而已。”德拉科轻描淡写地说,“施完咒就放你走。”
丽塔忽然后退一步,目光专注起来,似乎在聚精会神地想着什么。
“这里无法幻影移形,即使你会无杖魔法也没用——省省力气吧。”男孩用了然的目光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嘲讽。
丽塔放弃了,她愤恨地说:“有什么值得你这样大张旗鼓呢……”
一瞬间她明白了,这个她原以为有些自大的男孩,他懂的东西远比她以为的要多。
他并不是对某些高深咒语的威力一无所知;相反,他可能十分了解那杀伤力。
她畏缩着,没有再用她那招牌的惹人嫌的自信笑容,而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招惹……你的那位……女朋友就是了,我……不把她的资料……送给马尔福夫人了,你……不就是……这点要求吗?”
“很好,看来你心中有数。我发现,某些时候你还是能讲道理的。对了,还有哈利·波特——他也不是你能随意招惹的。”德拉科定定地看着她。
他身边的家养小精灵闻言,热切地点着头,大耳朵啪嗒啪嗒作响。
“我答应,我绝对答应——”丽塔慌忙说。
德拉科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嫌恶。
“丽塔·斯基特,我还是比较习惯你那种桀骜不驯的样子。你这么好说话,我反倒觉得有点不习惯了。”他淡漠地看了她一眼,“我已经对你的人品没有任何信任可言。配合我,我立刻放你走;否则,我会想办法把你关到死的。”
德拉科原本也没想管那么多的。
可他没法不在意哈利。一方面,可怜的、脑门上沾着黑魔王一小片灵魂的哈利是他随时都在担忧的朋友;另一方面,一旦哈利出什么问题,赫敏就会担心,他就要跟着赫敏一起担心。
不如还是提前预防吧,赫敏能少花费点时间去研究《预言家日报》,多花点时间陪他。
双赢啊,他淡淡地想,唇边浮起一丝笑。
“又不是只有我在报道……”丽塔不忿地说,“你是不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停掉所有人的笔的。”
“我知道。”德拉科不甚在意地挥挥手,“谁让你造谣得最起劲,又犯在我的手里了呢?碰上我,算你倒霉。”
“这是我的工作——你根本不讲道理!”丽塔颤抖着说,被男孩这粗暴的逻辑怼得有些词穷了。
“哦,那么,作为一个热心读者,提点小建议——”德拉科毫不留情地说,“你需要长点儿教训,以端正一下工作态度。”
《预言家日报》里,不是没有合格的记者,德拉科心中对此很清楚。
只不过,那些严肃求真的记者,被“劣币驱逐良币”了。
传媒行业,向来如此。
一个充满耸人听闻言论的即时性报道更能抓人眼球,往往被挂在头版最显眼的地方;而那些经过大量时间求证的严谨报道,总是被人认定为“过时又无聊”,经常被不负责任地堆在报纸后面那些不起眼的版面里。
“顺便,也用你的经验教训,给其他记者们提个醒。”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记住了,一个马尔福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得罪的。”
“我一向与你母亲交好,我从来没想过要得罪马尔福家——”丽塔不甘心地说。
“恐怕你忘了,谁才是马尔福家未来的继承人。”德拉科嘲讽一笑,“来吧,速战速决。”
他耸耸肩,并不想跟她在言语上过多纠缠,也不想花费他宝贵的时间去教丽塔·斯基特如何做一个好记者,如何平衡与采访对象之间的关系。
丽塔恐惧地看着那个从扶手椅上站立而起、迈着优雅步伐走近她的男孩,他正用不容拒绝的声调说,“别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只是让你发个誓,又不是要对你施索命咒或者钻心咒。”
男孩分明长得很俊美,表情看起来很无害,却若无其事地说着可怕的话。
他那眼神,是在威胁她吗?他是打算在她身上试试索命咒或者钻心咒吗?丽塔抖抖索索地想,觉得他像是恶魔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是的,在细细的、耀眼的火舌交织下,在那只丑陋的家养小精灵的见证下,她终究还是立下了牢不可破的誓言。
唉!丽塔哀叹起来。
她这辈子都不能写任何一句针对赫敏·格兰杰的污蔑、诽谤、不实之语,或者试图窥探她,或者指引、帮助别人写她……否则就会死。
还有哈利·波特,那小恶魔同样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甚至于,他还要求她不能透露任何有关这个牢不可破誓言的内容,否则也会死。
最后,当誓言结束后,他一边用手帕嫌恶地擦着与她握过手的地方,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哦,对了,你得封笔一年,反思反思自己了……如果你不想让我再抓你一次的话。”
太卑鄙了!
德拉科·马尔福欺人太甚!丽塔气得直哆嗦。
“丽塔?丽塔!你在发什么愣呢?你还好吗?”博佐的呼唤把她从可怖的回忆中拉扯回来,“我正想问问你呢,既然你被关起来了,又是怎么出现在我家门口的呢?”
“哦,他最终还是放了我,问我想去哪里。”丽塔不自然地说。
在她保证自己一年不写文章以后,那个可怕的男孩终于用施舍的表情问了她“想去哪里”,等她回答完,他就猛地抬起魔杖击晕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