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嬷将沾了水的手在身上随意蹭了两下，而后抱着娃娃就要起身，孙曌瑛连忙上前搀了一把，那老妪眼睛移到少女的脸上，道了一声谢，说道：“很久没看见外村人了，进来干么子？”

“快回去吧～能走的都走咧，我们这些走不了的离死不远勒～”

见话匣子打开，阿曌紧接道：“阿嬷，就你一个人住吗？”

她跟在进了屋子的阿嬷身后，倚在门框上。

一声叹息后阿嬷平静道：“孩子的爹娘都掉进湖里淹死咧，命苦哇，没得天理讲。”

孙曌瑛看着阿嬷脸上交错织叠的皱纹，又满眼心疼地瞧了瞧襁褓里的婴孩，他们不知能相伴到几时……

阿曌想去村里找其他人问问情况，问询道：“阿嬷，村里还有多少人呀？”

“没剩多少了，百十号人吧，以前俺们这可是上千人的大村，现在……”又听闻一声叹息，阿嬷满面忧虑，“回吧小妹子，哪还有想不开自己来送死滴呢？”

“上回进村子的外乡人啊，最后尸体用草席子卷了就拉出去咧，快回吧！”阿嬷摆摆手，随后转身忙起了自己手中的活计。

娃娃身上的裹布满是布丁，边角处都卷起了毛边，突然他放声大哭，像是饿的咕咕叫的小鸡崽似的。

孙曌瑛不好意思再追问其他，从包袱里摸出几两碎银放在了阿嬷面前，“给娃娃补身体，谢谢阿嬷，我们先走了。”

“诶，小妹子……”未等身后的人说下去，她拉着孙玄影的手腕快速向村里小跑去。

从小巷里拐到主街上，阿曌气喘吁吁地撑着腰休息，头顶上是一简陋的木棚子，少年从一旁拖过来两只板凳，用手拂了拂上面的落灰，一只摆在阿曌身后，一只放在自己身后。

“不错，很有眼力见儿～”

孙曌瑛满意地看着孙玄影，心中不免有些老母亲的欣慰感，吾儿长大了，知道心疼主人了！

屁股挨着凳子的边儿坐了下来，阿曌托着腮手肘撑在桌子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过了半刻缓缓开口道：“那天我在客栈里听了一嘴，说这村里是夜夜狂欢，不知道都是在庆祝些什么呢？”

孙玄影望了望天边的日光，接道：“太阳已经下山了，到底有什么古怪一会儿便能知晓。”

远望去，只有一片灰白还嵌在群山的边缘，黑暗逐渐吞噬了最后一点日光，黑白两片天逐渐融成了一片。

只是远处的苍穹之上还悬着月，而这边则是极致的墨色，除了星星点点的烛火之外，一点多余光亮都没有。

日和月都是属于另一边的，就像欢笑和幸福也属于另一个世界，这里是被人间抛弃的地狱，就连飞鸟走禽也无法承受这样的寂寥永夜。

“孙玄影……”

“所以你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用真实身份面对我，你信不过我吗？”孙曌瑛又锲而不舍地回到这个话题上，她就是对于孙玄影隐瞒身份欺骗她这件事耿耿于怀。

“极锋门的人容得下我吗？”孙玄影一个反问抛了回来。

阿曌一惊，被他这一问噎得说不出话。

“后来，跟着你出了风堐镇之后，怕你会讨厌我……我伤过你，”少年低下头，双手交叉握在一起置于□□，指节用力捏揉着，嘴上结结巴巴道：“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极锋门容不下你，我容得下你啊。”少女一脸云淡风轻，仰着头感受清风的吹拂。

孙玄影有些诧异地抬头看着阿曌的侧颜，又听见她继续道：“明白了，以后不再问你了。”

沉默半刻后，阿曌突然想到了什么，遂伸出一根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孙玄影，吓唬道：“之前的事一笔勾销，但是以后你不能再咬我了！起码不能在未经我允许的情况下咬我！”

“否则……我就宰了你！”说罢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威胁着。

孙玄影觉得眼前的人类少女顶着这样一副稚嫩脸庞认真威胁旁人的模样实在有些可爱，忍不住嘴角上扬，轻笑了一声，道：

“这条命本就是你救的，早就属于你了。”

少年额前的碎发被夜间的凉风吹扬起来，浑浊漆黑的永夜模糊了视线，棱角分明的颌角如刀削般凌厉，穿透了暗的阻拦在她面前散发着寒光。

若不是长日的相处使得她知晓了孙玄影的秉性，这张脸还真是具有迷惑性，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阴狠毒辣的货色从而退避三舍。

“当——”

一声锣响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道路的另一头出现一队人马个个举着火把，队伍最前头是一位身披兽皮头戴乌翎冠的罗摩法师，此时正挥袖展袍做着什么仪式。

孙玄影和孙曌瑛瞬间有些警醒，待离近了些看，只见一群人分列两队站在两边，中间是一辆“马车”，那马车稍有不同，马拉着的不是轿子而是游街的花车，花车上并没有站人。

“来了！”孙玄影站了起来，阿曌整个人被他死死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