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酖贺笑了笑,说:“这是对的。”
楚松砚手里目前只有前半部分剧本,后半部分还没给他,按江酖贺的话来说,这前后两部分是割裂开的,联系很小,甚至是互相矛盾的,一起给楚松砚,可能会影响他对前面剧情的理解,但现在看,估计是对楚松砚的考核的一部分。
他想看看楚松砚靠自己,能凭空领悟多少。这么听着挺难为人的,但江酖贺就是这么个人。
江酖贺抽着烟,慢悠悠地解释道:“上等的瓷器都是很贵的,甚至有市无价,如果一个瓷器活起来,他会认识到自己的‘贵’吗,会的,而它认识到这点后,再经过各种纷扰的影响,他会下意识地比对各种‘贵’之间的等级,因为它知道自己是最上等的,这是一种很冷漠的优越感。”
此刻,齐宁推开了房门,在面前挥着手,试图挥散呛人的烟雾,却还是被熏得连连咳嗽了两下,她只得捏着鼻子,憋气憋得声音都变了腔调:“你们大早上就开始讲戏了,才五点钟呢。”
江酖贺瞧她一眼,又递了根烟过去,这次还直接将烟引燃了,说:“你也尝一口。”
齐宁看了看楚松砚,又看了看江酖贺,到底还是把烟接过来了。她当初试镜的第一场就是段抽烟的戏,但当时她接触的是很普通的淡烟,不至于这么烈,她小小地吸了一口,忍耐着没快速吐出去,但就这么一瞬,脸便开始爆红,最后,忍无可忍,她靠职业道德压抑着咳嗽,将烟吐出。
“什么感觉?”江酖贺问了同样的问题。
“辣,呛。”齐宁将烟拿得远远的,皱巴着脸,吐槽道:“你不说抽烟是为了提神吗,这玩意抽一口,我感觉我都要晕厥了。”
江酖贺笑了笑,接过她手里的烟,扔到了面前的小水盆里。
楚松砚看着齐宁,默不作声。
齐宁所扮演的格菱,在戏里就是个跳脱吵闹的性子,这也是将言皿拉进大染缸里的人。两个人一起试探着闯入新鲜的世界,以好奇的眼光看待每一项事物,随着接触的越多,这份好奇也开始慢慢变质。
言皿接受了世界三六九等的划分,并且很快加以施用,而格菱没有。所以他们一同探索的世界开始变质、割裂。
江酖贺挑演员,不是看演得如何,而是看这个人本身。
楚松砚懂了。
江酖贺注意到楚松砚眸底晦暗变化,扭头对齐宁说:“去准备一下吧,今天的戏,可以开始了。”
齐宁愣了下,下意识道:“景搭好了?这么快?”后来又想想,在江酖贺这魔头手底下,干活不利落说不准要被喷成什么样,在心底嘟囔了句,就跟着助理一同走了。
江酖贺看她走远,开口道:“钱都用光了?”
楚松砚向他借了二十万,这笔钱,很明显没被用到楚松砚自己的身上,但瞧他那样子,这钱明显已经所剩无几,否则也不会什么东西都不添置。
楚松砚应了声:“嗯。”
停顿了下,楚松砚接着说:“埋起来了。”
江酖贺点了点头,没接着追问。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当初也对楚松砚的背景进行过简单调查,没沾些不该沾的东西,那这钱该怎么用,就是楚松砚自己的事了。
二十万而已,这部戏一经问世,楚松砚会有很多个二十万。
江酖贺看人很准,楚松砚这人,心里装的东西很多,所以能够琢磨出很复杂的情绪,并借此隐藏自己,但这人的壳子下其实又有些空,所以完全适合用各种戏段演绎来填充。
江酖贺说:“走吧,你也去准备准备。”
楚松砚却没动,而是弯腰将燃到尾端的烟按到水盆的水面之下,看着火苗被水扑灭时窜起的那道笔直的白烟,说道:“谢谢你借我的钱。”
江酖贺没说什么不用谢之类的话来推脱,只淡淡地“嗯”了一声,说:“整理好你的情绪,不要去想别的了,如果你表现不够好,那二十万随时会翻倍成你这辈子都负债不起的两百万。”
如果楚松砚表现不够好,半路被换,他这新人演员在江酖贺这儿亮起了红灯,算是这辈子在演艺圈没了出头之路,毕竟现在没有任何人支持他、了解他,大家只会凭借他在江酖贺这儿取得的成绩来给他下第一印象的评分。
而失败后二十万翻倍来的两百万,不是他十七岁的年纪能轻易背负的。
他已经足够胆大了。
只不过,这份胆大的资格来得太晚。
那二十万最终的结局只是“埋了”,而不是“还了”。
“我去洗把脸。”楚松砚这么说。
江酖贺扬了扬下巴,没说话。
楚松砚直接返回了房间。
房间里还残留着昨天顾予岑来时留下来的香水味。顾予岑总是这样,习惯性在身上喷下厚重刺鼻的木质调香水,前调时浓艳得咄咄逼人,后调时又颓靡得经久不消。
磨人。
楚松砚用刺骨的冷水洗了把脸,便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表情极为冷漠,眼白处布着被烟熏出来的红血丝,唇角稍稍勾起些弧度,拉扯着面部肌肉,没有情绪的微笑显得格外僵硬,仿佛是一个陷入泥潭的囚徒。
楚松砚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上多了两条未接来电,同一个号码,无备注的陌生号码,还有两条短信。
一条是那个来电的号码。
【我就知道。】
一条是另一个无备注的号码。
【阿婆的东西我整理好了,按你说的都烧掉了,我还找到了阿婆的药,还剩半瓶,是她自己停了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