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节,一场大雨过后,万物都像刚洗过一样清新,云层后的太阳害羞一样半遮着脸。
余田生跟在师父后面走进洪山福利院大门,院长罗妈妈带着一群孩子已经等在门口,看到他俩马上迎上前来。
师父很受孩子们喜欢,一个个小猴一样往他身上爬,他乐呵呵地应付,一边腾出手将工具包丢给余田生,转头跟罗妈妈讲今天的安排。
福利院年久失修,赶上大雨简直灾难,师父时常来这里修修补补,算是给孩子们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余田生没听师父他们说话,视线早被屋檐下的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吸引过去。
是那个孩子,余田生记得他。
去年冬天他跟师父过来,看到一个男人骂骂咧咧跟罗妈妈说小兔崽子养不熟,被他指的小孩就在不远处站着,局外人一样面无表情。
再见到这小孩,看着比上次还瘦了些,安安静静坐着,在一群嬉闹的孩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余田生看得出神,没留意自己的视线惊扰到对方。
那孩子原本仰着脸不知道看什么,这时慢悠悠转过来看向他。
那是一张苍白且小得过分的脸,右脸颊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颗痣,不大,可能因为脸白而显得有些抢眼,再往上的一双眼睛清亮亮地黑,像能把人吸进去。
被这样的眼睛看着,余田生莫名有些心虚。
不确定对方认不认得他,正举手准备打招呼,小孩儿却已经转过头,还是刚才的姿势靠在墙上。
余田生讪讪地摸了下后脑子,心想孩子那么瘦,一直仰着头也不怕把脖子折断。
“看,燕子!”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余田生抬头,果真看到两只燕子一高一低朝屋檐下飞过去,正好落在那个小孩头顶横梁上。
大家都看稀奇,小孩儿却无动于衷。
“小燕子,穿花衣……”
一个小孩儿刚起头,另一个马上打断:“别唱了,燕子都被吓跑了。”
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又开始吵燕子怎么搭窝,但这些好像都入不了那孩子的耳朵。
余田生开始怀疑他可能耳朵有问题,甚至嘴巴也是,听不到说不出,难怪长得漂亮又不缺胳膊少腿,也成了这里的一员。
“这些燕子好聪明,每年到时间就来,比人还准时。”罗妈妈感慨,又笑,“我说错了,袁师傅你们师徒俩也准,啥时候需要啥时候就来了。”
师父叫袁来,是镇上的老泥瓦匠,大家都认识他,只是现在岁数大了找他的活少,他怕手生,加上招了余田生这个小徒弟要练手,哪里有活他们都巴不得来。
听罗妈妈这么说,师父把余田生往前头推。
“今天小鱼主力,我给他当帮手。”师父还不忘敲打余田生,“臭小子,燕子没看过?跟小孩似的,今天来的正事都忘了。”
“我没忘,师父。”
余田生抖抖手里的工具包,没有说他看的不是燕子也不是燕子窝,是燕子窝下面的人。
视线再扫过去,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开了。
他叫什么来着?
余田生记得听罗妈妈提过一嘴,他没记住。
“还发呆?”师父催余田生,“今天怎么回事,出来没把魂带上吗?要不要让你奶奶给你送来?”
师父手艺好,人好,嘴巴可不饶人。
余田生挠头:“我就是看看燕子,又不是天天有的看。师父,今天我来,你老休息就行了。”
罗妈妈笑着看着师徒俩吵架,想起一件事不放心,问余田生:“小鱼你腿没问题吧,最近雨水多……”
“没问题罗妈妈,偶尔痛一下,比刚摔那会儿好多了。”
余田生朝师父努嘴,“托我师父的福,什么草药都给我找来,现在上山下地都没问题了。”
余田生摔断腿是两年前的事,经过修养现在只要不跑跳,基本跟正常人无异。
说着话雨天生就地蹦两下,证明他没撒谎,师父在一边看得直摇头。
“出息!二十多了,还是个小孩样。”
罗妈妈笑道:“二十出头本来就是小孩。男人不结婚都这样。”
袁来皱起一张脸:“那得让他奶奶赶紧给他找对象。”
余田生这几年忙着长大成人,还没想过结婚这码子事,以为自己离成家还早得很。
师父说他们的,余田生没往心里去,拿上工具开始干活。
冬天刚休整过,今天任务不算重,把几处新增的漏水处补一补,还有新买了防腐漆,趁没下雨刷完。